第44章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若岳凝真的像二人所描繪的那樣驍勇善戰，那麼能讓他陷入苦戰的對手，只怕也同樣不容小覷。

  想到這裡，劉駿心中不禁對姑蘇的戰事，又多了幾分擔憂。

  而事實上，現在岳凝所面臨的情況，其實遠比劉駿預想的還要糟糕。

  姑蘇，林家塢外的一處密林里。

  此時一群身著黑甲的兵士正在有條不紊的打掃著戰場，而密林里基本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散躺在地上的屍體。

  有的頭破額裂、腦漿四濺，有的肢殘體破、倒懸於樹上，滴滴血水更是不斷從中緩緩滴下，滲入到四周的泥土中，很快便在四周的泛出一片黑紅之色。

  看著眼前這一幕幕慘烈的景象，再想到連日來己方的數場大戰，岳雲此時再也無法深受心中的悲痛，衝過去紅著眼睛對著岳凝哽咽道。

  

  「哥，這仗咱們不能再打了。

  再打下去，跟咱們一起出來的弟兄們可就要死絕了。」

  說完便賭氣似的一屁股直接坐到了還在流淌著血水的泥漿中，然後又把頭轉了過去，看也不看岳凝一眼。

  「我，又何嘗，咳咳。」

  「咳咳……」

  岳凝剛一開口，便牽動了在之前交戰中所受的傷勢，頓時便引得全身氣血翻湧，在那裡「咳咳的」咳個不停。

  岳雲見狀趕忙起身，上前一把扶住岳凝，輕輕的拍打著他的後背，在那裡嘟囔道。

  「再打下去，別人我是不知道，你是肯定徹底活著回不去了。

  為了他們劉家的天下，你至於把自己搭進去嗎？」

  岳雲是越嘟囔聲音越小。

  「住嘴。」

  但還沒等岳雲嘟囔夠，便被岳凝呵聲打斷。

  可岳凝心中又何嘗不知此仗難打。

  而這難便恰恰難在了賊軍主帥——林碩身上。

  自從半個月前，岳凝接到朝廷出兵命令後，便是一刻也不敢耽擱，因為岳凝清楚現在的朝廷根本就拖不起。

  所以接到詔書後，岳凝火速發兵，不到兩日便率軍趕到了姑蘇，並配合當地守軍，快速剪除掉了叛軍老巢外圍的羽翼，將賊軍主力八千多人，團團包圍在了老巢林家塢中，成為了瓮中之鱉。

  失去了活動空間，又外無援兵。

  按理來說，到了這個時候，岳凝徹底剿滅賊軍應該只是時間問題了。

  可萬萬沒想到，就在這時，賊軍主帥林碩出手了。

  仗著一身宗師武藝林碩率軍在戰場上橫衝直撞，雙方大戰數場，打的岳凝是損失慘重、苦不堪言。

  眼見林碩勇猛，岳凝自然也不願和他硬剛，可無論是誘敵，還是設伏，哪怕是岳凝每每先機占盡，取得優勢，結果也終會被林碩依靠強力所破。

  更重要的是，岳凝還發現這林碩根本就不同於普通的武學宗師，仿佛天生就是為戰場殺戮而生的機器一般，一出現在戰場上就好像有用不完的氣力似的，砍殺起普通士卒來更是與切瓜砍菜無異。

  沒有辦法，每次林碩出場沖陣，為了減少部曲的傷亡，岳凝都只好在精銳士卒的配合下親身抵擋，然後再讓弟弟岳雲帶領其他將士絞殺賊軍。

  可半步宗師與宗師之間的差距看似一步之遙，但這一步之間的差距，卻是猶如天塹般的不可逾越。

  反觀賊軍，雖然次次被岳凝用計壓制，但是在賊軍主帥林碩個人勇武的渲染下，士卒們也是各個悍勇無比，拼死血戰。

  幾番大戰下來，更是給岳軍造成了極大的傷亡。就連岳凝此時也是身受重傷，期間要不是有親兵們多次捨命相救，岳凝可能早就戰死沙場了。

  算上今天的埋伏，這已經是林碩第四次率軍殺破自己的包圍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下意識看向金陵的方向，心中無比渴望劉駿可以採納他的建議。

  但是同時他也清楚，哪怕就算是劉駿最終採納了他的計策，他也得先把林碩打疼，讓林碩知道他在江南生存不下去，如此計策才能有實施的可能，這也是他不得不引兵與林碩連番血戰的真正原因。

  畢竟無論是戰是和，首先還得看自己拳頭硬不硬。

  此時，劉駿正在御書房裡看著岳凝的奏章：

  臣岳凝叩首，今臣領兵與賊戰於姑蘇城外林家塢，屢戰不克，非臣懈怠，亦非士卒不肯用命。蓋因賊將驍勇，臣不敵也，故臣獻上「招降」與「驅虎吞狼」二策，事關重大，臣不敢善專，故報之於陛下也，望陛下納之。

  隨後岳凝又在奏章里詳細強調了，林碩的武藝和之前幾次大戰的具體經過。以及結合林碩過往詳細分析了，以戰促和進而實施，「招降之策」和「驅虎吞狼之策」的可行之處。

  劉駿看完之後，把奏章往龍案上一放，對著在場的諸位大臣開口道。

  「怎麼樣？戰報都看過了吧！有什麼想法都說說，大家一起議議。」

  劉駿說完，徐階害怕劉駿真的對林碩動了招攬之心，宗師武藝外加麾下部曲，將來要對付起來這可是個不小的麻煩。

  因此連忙站出來反對道：「陛下，臣認為此事不可，有道是斬草除根、除惡勿盡。」

  緊跟著內閣大學士王學禮也站出來補充道。

  「區區林賊嫣能有如此手段，要是這林賊真像岳凝說的那般厲害，估計早就打到金陵來了，哪還能輪得到我們站在這裡？

  要我看，就是某些人不想真心打罷了，畢竟這岳凝可是某些人一手提拔上來的，這林賊也是某些人一手養起來的。

  諸位大人，你們說說這自己人打自己人能下死手嗎？」

  說著王學禮就反問起了諸位大臣，並把戰火引到丞相文種的身上。

  一聽這話文種那是氣的是滿臉通紅，可偏偏這事他還真沒辦法反駁，畢竟就像王學禮說的那樣，這個林碩確實可以說是在他的有意放縱之下，一步步成長起來的。

  可是這不也是當時的政治需要嗎？

  怎麼到現在出了事，就都怪到他一個人的頭上來了。

  提到這事，劉駿此時心中其實對於文種也是有些不滿的，畢竟當初他的原意，只是想讓文種弄個假象，騙騙周皇放他離開就行了，可誰成想文種竟然真的在家裡給他養了好幾股巨匪出來。

  不僅把自己曾經的親軍打的夠嗆，甚至這個林碩到現在自己人都回來了，他竟然還在負隅頑抗，並且已經隱隱有了尾大不掉之勢，而這也正是劉駿著急派兵剿滅的根本原因。

  雖然劉駿有些氣不過，但想到這三年自己不在，文種幫著自己兢兢業業的打理著這個風雨飄搖的大唐王朝，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

  劉駿還是出言替文種解圍道。

  「好了，今天討論的是如何解決問題，此事若是非要論及源頭，朕也有些責任。」

  見劉駿把責任攬過去了，王學禮此時也只能無奈作罷。

  這時兵部尚書於文忠出言分析道。

  「臣倒是認為此事可行，據臣所知，那林碩是姑蘇當地豪族出身，為人頗為俠義，並且也很是有家國情懷，也正是因此才能得以在姑蘇聚兵。

  若是對之曉以家國大義，使其率部歸降，於國而言肯定是大有益處的。

  哪怕就算此計不成，也可依岳將軍所言，把他打疼，讓他知道他在江東沒有生存空間，然後給他留一條生路，放開一個口子，把他趕到周國、或者魏國的地盤上，讓他們去頭疼。

  如此「驅虎吞狼」之計也是可行的。「

  於文忠說完眾人也都覺得有幾分道理，就是禮部尚書周儒還是有幾分擔憂道。

  「可臣還是有些擔心這林碩匪性難改，畢竟古語有云：一日為賊、終身是寇。」

  聽完眾人的意見，劉駿又看向了從來到御書房，就一直沒發過言的李懷光和李鐵牛二人問道。

  「你們倆呢？朕想聽聽你們這些將領的意見。」

  聽到劉駿問自己，李鐵牛立馬大大咧咧道：「大帥，要依俺看，咱們誰也不如正在前線打仗的岳將軍了解實際情況。」

  緊跟著李懷光也出言提醒道：「陛下，宗師不好殺，善戰的宗師更不好殺。」

  其實不用二人提醒，劉駿也明白在戰場上要拼死一個宗師，需要己方付出多大代價，反而得到一個宗師和他麾下的部曲，亦是對於提升軍力、國力都有著巨大的好處。

  況且就像李鐵牛說的那個道理一樣：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想到此處劉駿心中自是已有決斷。

  隨即在聖旨上寫道：「督軍在外，卿可自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