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勇氣
2024-07-07 20:38:45
作者: 狗大鴿
看到我護犢子的模樣,其中一個大孩子抱著雙臂,臉上頗有些不以為然:「阿姨,我們只是跟它玩玩而已,你別破防啊。」
現在的小孩受網絡荼毒太深,學到個新詞就隨便亂用。
讓我告訴他,什麼是真正的「破防」。
我邁前一步,用力推了他一把,他那圓滾滾的身子跌進草叢裡,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股墩。
他雙手撐在地上,眼裡湧出難以置信。
尖銳的呼叫聲刺破了空氣。
「你他媽敢打我?」
「你敢打一個孩子?」
「媽——媽——」
他有恃無恐地召喚起了救兵。
或許是麻將聲掩蓋過了自家兒子焦急的呼喚,又或許是家長對此類聲音早已免疫,總之,他在叫了幾聲後,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悻悻地握著拳頭站了起來,眼中怨毒之色清晰可見。
他的自尊和驕縱無法容忍自己在小夥伴面前吃這麼大的虧,這口惡氣他是一定要出回來的!
於是,他像個陀螺一般,被怒火的長條刺激著,鞭打著,帶著滿身腥臭的汗味,沖我的小腹撞來。
我躲開了,他沒能剎住車,一頭栽進了灌木叢里。
當他再次轉過身來,臉上多了幾片草葉,眼中恨意更甚,仿佛要把我撕碎吞下肚。
「你這個臭婊子,我要殺了你——」他握著拳頭,嘶吼著朝我沖了過來。
我一聲冷笑,按住他的喉嚨,把他按進草叢裡,抓起一把帶著草根的泥土,塞進他嘴裡。
嘴這麼髒,不如不要了。
可惜邊上沒有狗屎。
「呸呸呸——上,都給我上!」他咳嗽,氣急,狂蹬著腿,命令其他人加入戰場。
於是一群小孩大喊大叫著向我衝來。
真討厭抱團的。
這幫小孩打架都下死手,指甲頂端參差不齊,對著我連掐帶抓,我的胳膊和臉上很快就多了幾道血痕。
疼痛之下,我的氣性也被點燃,猶如猛獸附體,一拳一個,逮住一個就往他們的嘴裡灌泥巴。
他們一個個滿頭滿嘴的土。
他們一個個表情驚愕不已。
這是什麼鬼攻擊方式?
在他們有限的認知里,自己從來都是被大人謙讓著、寵愛著的。
還沒見過一個神志健全的成年人敢如此不要命地跟小孩子鬥毆。
他們緊張了,瑟縮了,世界觀被顛覆了。
如同一群被竹竿驚散的鳥雀,逃之夭夭。
深夜,鄧君竹推門回家,一看到沙發上掛彩的我,嚇了一跳。
我笑嘻嘻地展示我的榮譽傷疤:「我今天,跟一幫小孩打了一架。」
他走近,俯身翻出桌膛里的創可貼給我貼上,聲音不急不緩:「打贏了嗎?」
我十分得意:「那當然了。」
他坐下,長臂一攬,把我圈在他的懷裡。
「為什麼要打架?」
進入正題了。
「你不知道,我帶桂桂出去散步的時候,遇到一幫臭小孩……」巴拉巴拉,我眉飛色舞,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他聽。
他全程靜靜地聽著,看著我的臉,若有所思。
講完後,我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臉色:「我打人,你不罵我?」
「為什麼要罵你?」他一聲輕笑。
然後說:「我只是覺得欣慰,你現在終於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了。」
我糾正他:「我沒有保護自己,我保護的是桂桂。」
他揉亂了我的頭髮:「你說是就是吧。」
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
我之所以會為今晚這個舉動感到如此高興,不光是因為我擋在了桂桂面前,更是因為自己擋在了昔日的陳柳面前。
愛,會讓人產生無與倫比的勇氣。
在我還沒看懂我自己的時候,他一眼就看穿了我。
我一直覺得,我們倆都挺反差的。
他表面看似桀驁,其實內心純白公正得像個天使。
而我表面看似乖覺,實則內里住著一個陰暗瘋批。
我們真是絕配。
有一次我們出去玩的時候,他不慎被車撞倒,倒在血泊里,手臂上劃了一道很長很長的口子,深可見骨,觸目驚心。
我沖肇事司機發火,對他上手,對他破口大罵,用我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語言詛咒他。
許是我的模樣太過猙獰可怖,竟把對方的小孩嚇得哇哇大哭。
我絲毫沒有憐憫之心,蹲下身,用外套把鄧君竹的手臂包起來,然後跑到馬路對面的診所去買紗布,順便把店裡的老醫師也拖了過來。
目光穿過川流不息的車輛,我看見鄧君竹用完好的那隻手,從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哄那個小孩。
車窗玻璃的反光有些刺眼,視線不禁變得模糊。
我造的業,他在替我還。
聖父啊聖父,你見證過世間的污濁,人心的卑劣,你卻依舊願意度化世人,度化我嗎?
如果說之前我對他只是衝動和喜歡,那在這一刻,這份洶湧的喜歡則轉化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愛。
去醫院的路上,他一直安慰我說沒事,我點頭說我知道你沒事,你肯定沒事。
然後緊緊牽著他的手不放,手心黏膩,分不出是誰的汗。
在醫院處理完傷口後,回到家裡,我硬著頭皮扒開鄧君竹的衣服,看到他的身體上全是淤青,忍不住又掉淚了。
「不疼,不疼。」他在我耳邊一句句重複,溫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淚水。
我試圖擠出一個笑容,卻發現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我的心好疼啊。
是不是我們倆根本就不配。
是不是太過卑劣的我,惹怒了上天,所以要將報應降臨到他身上。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該動手,不該開口罵人,我願意永遠做一個唯唯諾諾的陳柳。
只要能換他安然無恙。
不久後,一學期結束,寒假來臨,儘管我們都不舍,但終究要分道揚鑣。
他的車票比我早,我送他去車站。
他要提行李,沒辦法牽我的手,我就一路拽著他的衣角。
到了安檢口,不得不放手了,我站在原地,思考了半天,只憋出來一句話:「你要保重啊。」
他怔怔地點頭,神色有些迷惘。
回到家後,他反覆琢磨,越琢磨越覺得我這話不對味。
於是隔天,他就買了去到我家鄉的機票。
我正在家裡洗碗,收到他從機場打來的視頻時,整個人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