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血液在她的腳下凝固成一團

  雲愛一直沒付錢。

  計程車司機透過後視鏡看雲愛。

  「小姐，請問你是現金還是掃碼？」他出於禮貌又問了一遍。

  雲愛恍然大悟，剛剛在酒店，慌亂間，她錯把沈駟北的手機認成了她的。

  抬頭，司機對視一眼，略有點尷尬，「師傅，不好意思哈，我手機沒電了。」

  「要不您留我個聯繫方式，我後面把錢補給您？」雲愛臉上露出友好的笑容，「您看這樣行嗎？」

  計程車司機司機上下打量了雲愛一番，痛快的說道，「也行。」

  

  然後抽出一張紙寫上自己的電話號碼。

  雲愛接過紙條，把電話號碼揣進西裝外套的衣服口袋，嘴裡重複著，「謝謝，謝謝。」

  計程車司機慈祥的盯著雲愛，雲重心長地說，「小姑娘，人生的路腳踏實地走才是最重要的。」

  雲愛搭在車門上的手微愣，偏頭和司機對視一眼，笑著說，「知道了，謝謝師傅。」

  她推開車門下車，回頭朝車內笑了笑。

  她知道計程車司機誤會她了，見他半夜從豪華高檔酒店跑出來，還穿得不倫不類的，估計是把她當成情色服務從業人員了。

  不過她沒做多餘的解釋，她知道兩個人根本就不會再有交集。

  她的手伸進外套的包里，摩挲著那張紙條，趿拉著拖鞋走進小區。

  回到余甘鴿子籠一般的出租屋，時間接近凌晨五點，看著門口擺放整齊的拖鞋，眉頭忍不住擰在一起。

  用腳指頭想，她都知道余甘又留下來加班了，而且是通宵。

  掏出手機下意識想要給余甘發消息，拿出手機的瞬間才想起手機不是她的，又把手機丟回外套的口袋，和那張紙條放在一起。

  她不禁疑惑，沈駟北的手機為什麼和她的型號一模一樣？

  看了眼牆上的掛鍾，馬上就五點了，雲愛暫且拋開雜亂的思緒，趕緊去收拾自己，她媽媽還在醫院等著她呢。

  想到媽媽，她的嘴角忍不住掛上了一抹幸福的笑。

  手上的動作也不禁加快了。

  迅速沖個澡，洗掉一身的黏膩，雲愛換上乾淨的衣服，從玄關處的盒子裡拿了幾十塊的現金，急沖沖地出門了。

  出門的時候，天上又開始下雨了，這已經不知道是雲江第幾場秋雨了。

  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寒，她明顯感到今天比往天的溫度更低了，等車的時候不禁打著寒顫。

  等了差不多五分鐘，才出現一輛計程車。

  拉開車門上車，報地址的時候，雲愛意外的發現，竟然又是剛剛的師傅。

  「好巧啊，師傅，又是你？」她驚呼出聲。

  司機很吃驚，瞪大眼睛仔細打量了一番雲愛。

  臉上很乾淨，沒有化妝，如瀑般的頭髮披散在肩側，一件套頭的嫩黃色的廓形毛衣，下半身搭配著一條高腰百褶裙，腰身著一條金屬細腰帶，修飾腰身，整個人的氣質十分溫柔。

  這明顯與剛剛偷穿男人衣服完全不一樣。

  司機撓了撓後腦勺，為自己沒認出雲愛感到略微尷尬，他點了點頭，朝雲愛報的位置開去。

  到了醫院門口，雲愛把身上所有的現金全部給了計程車司機，「謝謝，師傅。」

  但是師傅從中拿了一張二十和一張十塊，「小姑娘，加上剛剛的一共三十。」

  多餘的錢他一分沒拿，雲愛忍不住把師傅上下打量一番。

  司機是個年過半百，身材精瘦的光頭男人，眼角全是皺紋，背有些駝。不仔細看會覺得男人長相很兇，但是細心就會發現，他嘴角始終洋溢著笑容，應該是個樂觀向上又顧家的男人，因為後視鏡下面掛著一張全家福。

  雲愛收回了多餘的錢，再次道謝，然後就下車了。

  雨越來越大。

  雲愛弓著腰，用手遮住頭上的雨，跑進醫院。

  大清早的住院部沒有幾個人，她很快就到了林淑君住院的樓層。

  電梯門打開。

  整層樓都很靜，她的臉上掛著幸福的笑。

  她路過護士站沒有看到護士值班，腳下的步伐忍不住加快了幾分。

  越是越靠近林淑君的病房，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大。

  雲愛站在林淑君的病房門口。

  她看見病房沒擠滿了醫生護士，有她媽媽的主治醫生，她還穿著棕色的風衣，兩個護士麻利地幫她套上白大褂，她應該是臨時來的醫院。

  小蘇護士埋著頭站在一邊，不停有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滾出來。

  其餘的護士被趕出來，他們推開門發現雲愛站在身後，都躲開了她的視線。

  儘管她的臉上掛著笑，但是沒人敢正視她。

  隨著病房內的護士一個個離開，她看見了病床旁邊的生命體徵監護儀，那些平日裡綠的、黃的波浪線全都變成了直線。

  她不是醫生，她不知道那些數據意味著什麼，但是她至少知道那些線應該是波動的，但是現在他們全都冰冷的靜止著。

  她的世界轟然倒塌！

  嘴角的笑容也在一瞬間凝固，臉上的肌肉甚至抽搐了幾下。

  雲愛保持著僵硬的微笑，推開門。

  「吱呀」一聲，在寂靜的病房內特別明顯，所有人都回頭看著門口的雲愛。

  小蘇護士最先避開雲愛的眼睛，接著是護士長……最後只有主治醫生直視著她的眼睛，「雲小姐，很抱歉，林女士……」

  醫生聲音有點哽咽，「她走了。」

  雲愛忍不住瑟縮一下，她覺得病房內比外面的溫度還要低，她的唇瓣蒼白無力，仿佛聽不見醫生的說話。

  她徑直朝病床上的林淑君走去。

  醫生護士自動給她讓出一條路來。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腳下像灌了鉛一樣。

  雲愛望著病床上的母親，整張臉上蒙著一層灰白的肉皮，她緊緊闔著雙眼，緊抿著幾乎消失的唇瓣。

  幾近於黑色的血液從闔上的雙眼，抿著的唇瓣，還有鼻腔流出。

  昨天晚上走之前她給林淑君新換的衣服被染成紫色，身下的床單淤積成黑色，血液順著床單滴在地上，在她的腳下凝固成一團。

  雲愛咬著唇，打著哆嗦，像一隻被狼群包圍的小鹿，看上去那麼孤獨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