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終此一生，再無遺憾。

  入夜，月色入戶。

  燭火微曳，濃郁複雜的藥油味充斥著這一處溫馨的空間。

  紅帳內，一身雪白單衣的女子墨發披散，目光沉沉地落在掌下那一片白皙透紅的脊背上，帶著厚繭的指腹輕輕按下，便是一點艷麗的紅，宛若開在雪地里的紅梅。

  季懷幽覺得今夜的氛圍太奇怪了，從前姐姐給他按摩的時候也避免不了尷尬，但從來不會像今天一樣……他面頰通紅，欲蓋彌彰般動了動腰，努力忽視身後那道令他莫名想逃的目光。

  「姐姐，還沒好嗎？」

  陸北依微微垂眸，面無表情地看著那截纖細清瘦的腰身小幅度地動了動，像一尾想要逃脫的魚，眼神變得愈發暗沉。

  「好了。」

  溫熱的手掌狀似無意般直接握住了向內凹陷的腰側，緊接著女子緩緩俯身靠近，散開的墨發隨著她的動作全部落在了光潔的後背上，少年頓時瞪大了眼睛，呼吸變得急促，渾身都開始細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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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那始作俑者卻依舊無知無覺，就著這個曖昧無比的姿勢靠近他的耳側，柔軟的唇瓣似有若無地觸碰著少年紅得滴血的滾燙耳尖，聲線依舊一派清冷淡漠：「我去浴房洗漱，你若是困了就先睡，嗯？」

  「……」

  季懷幽此時完全說不出話來，那雙狹長漂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霧，眼尾因拖著一抹脆弱的紅，他將下半張臉完全埋進臂彎里，一點聲音都不願意發出，直到身上重量一輕，紅帳拂起又落下，那道身影完全消失之後，他才像是解除了什麼封印一樣，手忙腳亂地扯過一邊的薄被將整個身子完全裹了進去。

  啊……姐姐這是在挑戰他的自制力嗎？他又不是柳下惠，那麼霸氣，那麼誘人的姐姐怎麼可能忍得住！怎麼可能！

  院子裡，陸北依站在浴房前，隨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皎潔的月光在她身後投下一片陰影，隔壁張二家的院子裡還在上演正妻撕美妾的家庭倫理大戰，尖厲的謾罵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然而她的目光卻一直注視著那間透著燭光的屋子，陸北依能想像到裡面的場景，未經人事的少年青澀無比，禁不住半點撩撥，可她還是這麼做了。

  今天在馬車上聊起那個鬼故事的時候，少年的回答令她想起了一些前世的事情，蕭廣陵最擅長的事就是把一個人逼至絕境，然後再以救世主的姿態對其伸出援手，他管這個叫馭下之術。

  她在枯烈閣里見過季懷幽的卷宗，他是蕭廣陵最完美，最得意的作品，不止是因梁仲輝入獄之事，就連之後林佑娘的死都有蕭廣陵的手筆，當初她看著冰冷的字句內心毫無波瀾，如今再想起來，心中卻不禁泛起密密麻麻的心疼。

  她不知道前世的季懷幽是否知道那些殘酷的真相，可她卻清晰地知道，她越是心疼前世的那個季首輔，就越放不開現在的季懷幽，曾經她對他避之不及，現在卻只想將人一輩子鎖在身邊，不讓他受傷，不給他將錯就錯的機會。

  陸北依抬頭看著漆黑的長夜，漫無邊際地想著，得去找邵雲舟重新算個命了。

  房門打開又被合上，一陣清爽的涼風隨之襲入房間，床上的人不自覺地將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緊了一些。

  陸北依滅掉桌上的燭台，借著入戶的月光上了床，睡在另一側的人感受到她的氣息，第一次沒有主動靠過來，反而悄悄地卷著被子往更裡面挪了挪，陸北依眼神暗了暗，伸直手臂把人連同被子一起撈回來，語意不明道：「躲什麼？」

  她的動作並不粗暴，但迅速且不容抗拒，三兩下就把人從裹得像蠶繭一樣的被子裡剝了出來，手掌撫上後腰摟緊，額頭抵著額頭，四目相對，呼吸相聞。

  「躲我做什麼？害怕？」

  手掌上移到臉頰，觸到了一片奇異的滾燙。

  「沒有躲，我只是害怕會錯了意……」

  懷裡的人聲音悶悶的，「是我想的那樣嗎姐姐？」

  他並不是愚笨之人，相反，他比很多人都聰明，在今日之前陸北依就表現得和當初完全不一樣了，擁抱牽手，夜晚的同床共枕，每每令他歡喜不已，卻又暗自焦慮著，他害怕這一切都只是因為自己病弱的身體，害怕她只是同情自己。

  陸北依在他柔軟的唇瓣上輕輕吻了一下，聲線低柔溫和：「是。我在試圖改變我們目前的關係，沒有合作，沒有互惠互利，只有兩情相悅的相知相許。」

  「季懷幽，我喜歡你，同你喜歡我是一樣的……你應該堅信，就算沒有這中間的許多事，我一樣會喜歡上你。」

  這一次她做的選擇是正確的，缺的只是時間的沉澱。

  季懷幽暈暈乎乎地沉溺在窒息一般的深吻中，腦海中反覆迴蕩著女子低柔的聲音，泛紅的眼角情不自禁滑落了一滴清淚。

  夙願得償，莫過如此。

  終此一生，再無遺憾。

  ——

  轉眼間便到了中秋，天氣轉涼，各家各戶都開始收莊稼，今年是個豐收年，就算是交了繁重的賦稅，餘下的糧食也足夠辛勞了一整年的老百姓過個好年。

  每年中秋節這天傍晚，族長都會帶著村民們在宗祠前祭拜稷神，祈求來年風調雨順，村民安寧。

  或許是之前官府配婚的原因，村子裡多了不少的新面孔，老族長的重孫女陸小顏嫁給了同村一個叫做趙立秋的憨小子，趙立秋家中貧寒，母親早亡，只有一個父親相依為命，所以陸小顏這算是下嫁，為此她沒受小姐妹們的冷嘲熱諷。

  對於這門親事，村里說什麼的人都有，有人說陸小顏為躲官府婚配都飢不擇食了，還有人說她是因為被季懷幽拒絕，悲憤難當，這才嫁給了趙立秋，而真正能對這門親事發表意見的老族長，卻在單獨和兩位小輩聊過之後，力排眾議應下了這門親事。

  祭拜儀式結束之後，眾人開始散去，陸小顏卻拉著趙立秋來到了陸北依和季懷幽面前，兩人年紀相仿，就算是成了親看起來也還是半大孩子，陸北依和季懷幽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了疑惑。

  小姑娘明眸善睞，先是羞答答地朝青衫少年叫了一聲隱之哥哥，然後才將目光投向一旁的女子，眉眼飛舞著，帶著幾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