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要不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呢
2024-07-07 15:35:41
作者: 壺酒慰風塵
她在盛滿月光的庭院中一遍遍擦著懷裡的刀,神情淡漠,滿身孤寂。
那是慕容家發給護衛的佩刀,很普通,前世她有一把天下聞名的寶刀,她用那把刀殺過很多人,最後斷在了昭獄大牢里。
前世她被抬進季府的時候已經是個廢人了,武功盡失,徒留一身沒用的骨氣。
這門親事是皇帝賜婚,哪怕抬進門的只是一個卑微的侍妾,季府都得風光大辦,外面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只有她一個人躺在硌人的床榻上,滿目刺眼的紅,冷汗浸濕了身上的大紅嫁衣,使得布料黏在傷口上。
褥子下面放了桂圓花生等物,本該是寓意圓滿幸福的東西,此刻卻只代表著屈辱,於她,於季懷幽都是。
徹骨的痛苦不是毀掉一個人脊樑的最佳手段,屈辱才是,這是蕭廣陵想看到的,以此作為她忤逆帝王的代價。
陸北依祈禱著身上的痛苦能持續得久一點,再久一點,可那扇門還是響了,如同索命的惡鬼破門而入,令她不由繃緊了神經。
「都出去,本官……咳咳咳,本官知道該怎麼做。」
「大人,這可是陛下的吩咐,季大人是想違抗皇命不成?」
「咳咳……爾等在場,若陸首領不堪受辱拼死一搏,殺了本官再行自殺,嬤嬤可能承擔得起後果?」
「可是……」
「滾出去!別再讓本官說第三遍!」
男子素來性情乖戾,能解釋這麼一句已然耗盡了全部耐心,況且蕭廣陵是在賜婚不是賜死,陸北依要是真死在了大婚夜,那些宮裡派來的奴才最先掉腦袋。
層層疊疊地紅色床幔輕輕搖曳,最先出現的是一隻削瘦的手,然後是那張陰鷙蒼白的面容。
他身上也穿著紅色的喜服,面上卻全無喜色。
陸北依聞到了酒味,他乃當世權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依舊無法逃脫任人擺布的命運,何其可悲。
「季大人……」
她的聲音止不住打顫,不知是求饒還是別的,也只有這麼一聲,因為她知道對方同自己一樣身不由己。
「咳咳……見過陸首領安,季某冒犯了。」
繁瑣複雜的大紅嫁衣被解開,一件件掉落在地上,紅燭帳暖魚水之歡,於他們二人卻是折磨。
她曾在戰場上被毒箭射中後背,因醫治不及時傷口惡化,差點連整個肩胛骨都被剜去,當時只覺痛苦難忍,而今再憶起,與此時相比,不過十之一二。
入府三年,只那一夜相歡,卻足夠刻骨銘心。
有關那一夜的記憶,除卻滿屋刺目的紅色便是無窮無盡的痛楚,還有沿著頸側沒入身下被褥的溫熱鮮血。
坊間有傳聞說,季懷幽正是因為身體羸弱致使房事不濟,從而導致心理扭曲,入他府中的女子皆是被他折磨致死的。
可她一直記得那夜紅帳春情,男人一邊艱難動作,一邊伏在自己耳邊,聲音喑啞地低聲呢喃,「疼也別出聲,有影衛在房頂上」「再忍忍,馬上就結束了」「陸首領,我們都要活下去」……
所以她從沒恨過季懷幽,上一世她樹敵無數,殺人無數,想要她死的人甚多,然而除了昔日的葉老將軍外,他是第一個告訴她要活下去的人。
陸北依重新走回房間,佩刀輕輕擱在桌上,她站在原地散盡了一身寒意才輕輕挑開床帳,少年睡得很熟,呼吸綿長均勻,唇角微微翹起,似是做著美夢。
她甫一躺下他就無意識地靠了過來,囈語一般呢喃了一聲「姐姐」,陸北依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伸出手動作輕柔地為他掖了掖被角,然後輕輕閉上眼睛。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也許這一次,他們真的可以重新來過。
次日清晨,陸北依醒得很早,不過她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林佑娘已經做好了早飯,還把馬給餵了。
村子裡沒人養馬,所以林佑娘一大早去里正家裡借了一些餵牛的草料,想著都是用來拉人拉物的牲口,吃的應該也差不多。
「咱們家小北真厲害,別人家裡頂多養一頭牛,小北去外地做生意回來,咱們家都能養馬了!」
婦人滿臉笑容地輕輕摸著馬兒油光水滑的皮毛,陸北依見她這麼高興,心下便想著是不是該給家裡添一頭牛了。
之前是想著分家的時候沒要地,他們一家也要去縣城定居就沒買,現在情況有變,是該把這件事提上日程了。
「小北,過來吃早飯!娘一會兒要去地里,你呢?」
陸北依想了想,「我跟……您一起去吧。」
她還是覺得彆扭,稱呼一時半會兒貴不過來,林佑娘也不介意,笑了笑點頭道:「行,那咱們吃完早飯就走。」
季懷幽身體不好,起不了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地起了床,家裡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陸北依好多年沒有下過地了,插秧的動作難免生疏,不過很快就適應了,林佑娘比她利索多了,兩人忙活了兩個多時辰,臨近中午的時候才見到季懷幽背著一隻竹筐,興高采烈地往這邊走來。
「娘!北依姐姐!」
林佑娘抬手抹了一把汗,拍拍陸北依的肩膀,笑道:「小北快看,小渾蛋來給咱們送飯了。」
陸北依跟著她走到了樹蔭底下,季懷幽跑過來蹲在地上,卸下背上的竹筐,從裡面一樣一樣地往外拿東西。
一籃子饅頭,兩隻瓦罐,一隻是水,另外一隻是……梅菜扣肉?
饅頭是林佑娘早上就蒸好了的,但口,梅菜扣肉不是……不會是他自己做的吧?
陸北依喝了一碗水,心下正疑惑著,林佑娘從旁邊遞過來一雙筷子,「來!小北,嘗嘗幽哥兒的手藝。」
「不是娘說啊,這小渾蛋真的太笨了,就這麼一個菜學了半個多月,你以後可得好好調教,不然哪兒拿得出手吶!」
「娘!您到底是不是我親娘啊?哪有您這麼損親兒子的!」
季懷幽眼神哀怨地控訴道,又將期待的目光投向陸北依,軟著聲音叫姐姐,陸北依差點被饅頭噎著,左右為難著,只得拿筷子從瓦罐里夾了一筷子,吃完後默默給他比了一個大拇指。
早就聽說林家外祖父生前是在大酒樓里當掌勺師傅的,家傳的手藝果然不一樣,這玩意兒一般得看天賦。
季懷幽得了誇獎,身後的尾巴立馬翹了起來,給林佑娘遞了一個得意的眼神,然後歡快地跑進了地里,渾身洋溢著少年人獨有的純真。
林佑娘咬了一口饅頭,也夾了一筷子吃,立馬嫌棄地皺起了眉頭,心下對陸北依剛剛的那個大拇指極度存疑,看著對方的眼神也微妙了起來,「要不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呢,居然還是個豆腐西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