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自少狂志青雲,逐浪踏雪攬星辰
2024-07-07 15:35:11
作者: 壺酒慰風塵
站在他面前的是兩位少年,都是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一位身穿錦服,肩披白色狐裘,生得唇紅齒白,一看就是富人家養出來公子哥,另一位就簡樸了許多,身上灰色的長衫洗得發白,雙頰消瘦,一雙黑眸卻亮極了,粗糲的手指上布滿凍瘡,神情孤傲淡漠。
「隱之賢弟,近來安好?」
季懷幽彎起了清致的眉眼,徐徐躬身執禮:「有勞雪瞳兄和明賀兄惦念,小弟自從不讀書以後,更覺得神清氣朗,就連這破敗身子也好了不少。」
眼前這二位都是他中童生之前在私塾里讀書時的同窗,比他年長兩歲,對他頗為照顧,如同對待幼弟一般,他一直銘記在心。
聽到他說不讀書了,劉席水兩道濃眉微不可查皺起,卻沒有說什麼。
反應較大的是張鯉,他眨著一雙清澈的黑眸,將少年上下打量了一遍,像是在確認什麼,幾息之後突然逐笑顏開,展開雙臂將少年緊緊擁住,親昵地在肩膀上拍了拍。
「果真是強健了不少,連個頭都長高了……你現在這樣就很好啊,看得出這些年過得很是開心,那讀不讀書又有什麼關係呢?」
聞言,季懷幽微微一怔,心頭驀然湧起一股暖流,唇角的笑容愈發溫潤真實,「雪瞳兄說得極是。」
三人寒暄過後,得知了劉席水在去年考中了秀才,而張鯉卻落榜了,正準備來年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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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咱們縣一共下場兩百人,只中了三位,另外兩位都是姚家村的,聽說還是表兄弟,這下子姚家村可算是雞犬升天了。一個村子同年出了兩位秀才,嘖嘖嘖……」
張鯉一點都沒有落榜的傷心,感慨完姚家的兩兄弟,又興高采烈地夸劉席水:「不過他們都沒有明賀兄厲害,明賀兄可是考了第三名呢!」
一旁的劉席水一臉無奈,提醒道:「雪瞳別是忘了,當年的隱之賢弟可是考取了案首,你跟別人嘚瑟也就算了,在賢弟面前嘚瑟個什麼勁啊……」
更何況,那考中第三名的也不是你自己啊,到底有什麼好自豪的?
張鯉不服氣:「隱之賢弟跟別人能一樣嗎?」
「……」
季懷幽唇角噙著一抹笑,站在溫暖的陽光下,看著眼前的少年們相互拌嘴,竟覺得要是同這般可愛的人做同窗,讀書這件事倒也沒那麼難捱。
志趣相投的少年人待在一起總是有說不完的話,不知不覺中時間就過去了。
陸北依辦完事找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他們在談論自己,不由頓住了腳步,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話題是張鯉先提起來的,他家裡這段時間正在給他說親,相看了好些姑娘,其中不乏刁蠻任性的,令他頗為頭疼。
「隱之賢弟,我聽說你們陸家村有一位叫陸北依的姑娘,其人兇悍無狀,貌丑無鹽,可是真的?」
季懷幽第一時間看到了門外那道清瘦的身影,眼中浮現出幾分笑意。
沒有直接否認張鯉的話,而是故作認真地思考了一番,「這個嘛……雪瞳兄不妨說說看?」
張鯉一敲掌心:「聽說她敢孤身入深山打獵?」
季懷幽笑眯眯地點頭:「真。」
張鯉:「聽說她曾拿著砍柴刀退了五旬鰥夫的逼婚?」
季懷幽:「真。」
「還有還有!我聽我娘說,這位陸姑娘都快二十歲了還沒嫁出去,是因為她壯如氂牛,奇醜無比……」
這一次少年並未給出答覆,他的目光望向張鯉身後漸漸走近的女子,唇角勾起的弧度止不住上揚。
張鯉仍是一臉興奮地等答案,只有劉席水看出了一點端倪,右手握拳抵在唇邊,故意咳了兩聲,卻是半點用處都沒有。
「隱之快說,到底是不是真的?」
季懷幽現在顧不上他,徑直從他身側越過,迎向那道清雋的身影,如畫的眉眼舒展,語氣輕快地喚了一聲「北依姐姐」。
「……」
張鯉原地石化,劉席水捂著臉默默轉身,不忍直視。
女子的眼神淡淡地從兩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少年身上,語氣平靜,「可是聊完了?那就走吧。」
「好。」
少年笑著點頭,又回身和好友揮手告別:「雪瞳兄,明賀兄!入學推薦一事就拜託二位了,咱們書院再會!」
「對了,這位就是陸北依姑娘,是我心悅之人,待我二人成親之日,二位定要來喝杯喜酒呀!」
「啊……隱之賢弟再見,姐姐再見……不是……陸姑娘再見!」
張小公子現在只想找一塊豆腐撞死自己。
流言害我!
「嗚嗚……明賀兄你看到沒有,隱之賢弟學壞了!」
劉席水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分明是你太蠢,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在背後語人長短。」
張小公子:雖然但是,下次還敢!
從清雅軒出來走了好一段路,少年臉上的笑意仍舊沒有消散,看得出來心情很好。
「不是不喜歡讀書嗎?為什麼又要去?」
自然是因為想配上姐姐你啊。
「學而優則仕,讀書哪有喜不喜歡的,我自是天資過人,若能以此換取錦繡前程,自然欣然往之。」
聽到這話,陸北依的想法只有一個,他們果然不是一路人。
「今年入學的話,打算何時下場?」
「後年!」
鄉試三年一期,去年已經考過了,下一次是在後年,景仁四十年。
陸北依眼中多了幾分溫度,勾了勾唇角,「這麼狂?」
「就是狂!」
少年臉上的神情生動鮮活,縈繞在周身的病氣被衝散,就那樣沐浴在陽光下,整個人都在發著光。
「我自少狂志青雲,逐浪踏雪攬星辰!北依姐姐,你且瞧好吧!」
十歲童生,十三歲秀才,雲州府百年未有的神童,他確實有說這話的資格。
只是,她沒記錯的話,他是在景仁四十三年考取的解元,第二年參加會試考取會元,最後在殿試上以一篇《治農策》榮獲聖心,被欽點為狀元郎。
連中三元的少年狀元,本應有著錦繡前程,卻不幸陷入了奪嫡紛爭中,最後在日復一日的猜忌質疑中壓抑成了一個變態。
這一世他提前三年下場,興許會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路。
只是他們二人,從此刻開始便已經有了分道揚鑣的預兆。
「季懷幽……」
你我註定陌路,又何必執著呢?
少年耳尖動了一下,仰著臉湊了過來,目若星辰,「姐姐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