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也有點喜歡他
2024-07-07 05:46:04
作者: 淮西
蕭宸昏睡到第二日午時才醒,這期間戰報來了兩次。
一次是陸老將軍被俘,一次是翟寂單槍匹馬闖廣陵城,拼死救出了陸老將軍。
從兩份戰報的隻言片語中,葉白榆難以猜測具體的情形。比如南征軍是否已被打得無力招架,竟要靠一個半大孩子解圍?霍淵是在有把握的前提下獨闖,還是熱血上頭,或是被逼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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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非常擔心霍淵這孩子在兵營里長成個熱血上頭的莽夫,這樣的他面對謝容與,幾乎沒有活路。
南征軍此時大約已經無將可用,謝容與一定會趁機發兵攻打。南征軍要麼投降被俘,要麼拼個魚死網破。
如果是陸老將軍拿主意,十之八九是寧死不受辱,這是葉白榆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女史,我有些擔心老將軍會意氣用事。」隋末雖不像葉白榆那麼篤定謝容與會趁虛而入,但也隱約有不好的預感,「如果南陵軍此時趁虛而入,陸老將軍會要氣節不要命,陛下此時未醒,我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去信阻止一下。」
「依隋統領對陛下的了解,他可是會支持投降?」葉白榆反問。
隋末搖頭說不確定,「陛下雖一貫強硬,但不是個莽夫,該示弱保全的時候他不會做無謂的犧牲,只是……」
後面的話隋末不太好說,因為事關陛下與南邊那位的情仇。他斟酌了一下,含糊道:「只是陛下與南相素來有舊怨,南相此番俘虜我朝幾位大將,逼迫咱們投降,定要藉機提條件,陛下若是不願陷入被動……就難說了。」
「既如此,隋統領問我是否不合適?」
葉白榆身為那個「條件」,做什麼決定都不合適。理智上她希望隋末去信阻止南征軍自尋死路,但如此一來,謝容與就有足夠的籌碼來提條件。
蕭宸最近雖然看似情緒穩定,沒有強迫她的意思,但不代表他放棄了,一旦他認為她故意配合謝容與,可能會瘋。
隋末壓低聲音道:「不瞞葉女史,我們做下屬的不希望陛下意氣用事,所以……」
他不太敢把後面的話說完,希望葉白榆能意會。
葉白榆點了點頭,他是想拉她一起先斬後奏。
「隋統領可想過後果?」
「誰能不怕陛下責怪呢。」隋末為難,「但我想陛下罰我殺我,也好過前線數萬將士送死。」
「好。」葉白榆沖隋末這份大義,不管那些後果了,「這事我來擔著,你去做你該做的,希望你的消息還來得及。」
隋末當即退後躬身,給葉白榆行了個大禮,「女史大義!」
「阿榆當真大義。」
隋末走後,蕭宸虛弱的聲音自身後傳入耳。
葉白榆轉身,對上他蒼白的揶揄的笑。
她進寢殿拿來蕭宸的外袍給他披上,一邊道:「陛下如是說,那我就是吧。」
蕭宸一把攥住了她系衣襟的手,盯看她低垂的眼瞼。「怎麼,今日阿榆不請罪了?」
「是陛下說不要動輒請罪。」葉白榆抬起眼望向他,「何況我也覺得我此舉乃大義,並沒有罪。」
失血過多的冰冷通過交握的手在二人身體裡流竄,一個滿心悲涼,一個冷淡莫然。
半晌,滿心悲涼的人被冷漠的刀割的遍體鱗傷,他苦澀道:「你知道他會提什麼條件。」
這不是問句,葉白榆也沒有否認。她道:「條件都是待價而沽,若陛下覺得不值便不答應就好,但至少不能從一開始就放棄前線數萬將士的命,不是麼?」
「呵。」蕭宸苦笑著移開眼,望向遠方。
數萬將士的命,跟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這個選擇終於還是落在了他頭上。
同樣面臨選擇的還有霍淵。
葉梁文問:「你給個主意,咱是退還是打?」
「退。」霍淵毫不猶豫。
「你為何會選擇退?」葉梁文以為他會堅定不移地打。
「廢話。」霍淵艱難地撐著身起來,看著自己一身的裹簾,說:「你看我這個模樣還能打?」
葉梁文不用看也知道不能打,「可是……」
「可是你跟陸將軍都想打。」霍淵對兵營里這些人的思想了如指掌。
葉梁文說:「我先來問的你,但我猜陸將軍會想打。」
「打個屁。」霍淵不跟他廢話,「我拼了半條命把大家撈出來,不是讓他們再去送死的,立刻通知大家撤,你只管先斬後奏,我去跟老將軍說。」
葉梁文本能地認為霍淵的決定都有道理,於是就不糾結什麼大義了,「哎,我這就去,你自己能行嗎?」
「死不了。」霍淵擺手叫他快去。
他坐在榻邊攢了好幾口氣才勉強起身,這一動,剛消停的傷口又開始叫囂起來。
但謝容與三個字像一把刀懸在他頭頂,這人給他的危險感遠超過身上的疼,於是這些沸反盈天的疼就被麻痹了。他強挺起腰走出營帳,除了臉色蒼白虛弱,幾乎看不出他有受傷的跡象。
「翟小將,你怎麼起來了!」
陸炎正在榻上躺著,見昨日還死人一樣的翟寂直挺挺地進了帳,不由驚呼。
「老將軍莫怪我不請自來,是十萬火急的事。」霍淵把南陵軍即將打來的事一說,「我自作主張,讓葉副將通知大家先撤退。」
陸炎一聽說南陵軍打來了,噌地起了身,竟也看不出上了歲數又受傷的痕跡,「你這孩子,我還當你是個有骨氣的,怎麼能退,我北黎將士永不言退!再說能往哪退,咱們後方還有村落,退了他們豈非要遭殃?」
「我正是要打算退到後方村落的山裡,我認識村民,他們可以帶我們進山,咱們也剛好能保護他們。」
霍淵氣息不穩,如此快速地說一通話有些氣力不濟,他稍稍喘息,續道:「老將軍,您一生驍勇,從不言退,但氣節不等於無謂的犧牲,留得後路再戰才是氣節。」
陸炎微微一怔,被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驚到。且他還無話可駁。
「老將軍,沒有時間考慮了,若您執意要打,就恕我斗膽綁了您走了。」
陸炎就沒見過這麼膽大包天的,氣得鬍子直抖,「也罷,你這小子雖欠打,但有魄力,不過也需要磨練,這回陸某就聽你安排,記住,從現在起,你要為你的決定負責。」
霍淵拱手:「是。」
剩餘的兩萬多南征軍在最短的時間裡捲鋪蓋撤了,由村民帶路,往村子後山上退。
這山是座不高不矮的坡地,層層綿延,守方可以居高層層設防,確實易守難攻。山中還有村民種的莊稼果子,藏到明年也不成問題。
村民有五十幾人,皆隨著南征軍上了山,由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負責引路。大軍行過,有專人在後消除痕跡。
但兩三萬的大軍,即便再小心也難免留下痕跡。且南陵軍比想像中來得快,幾乎前後腳跟到了山腳下。
左荀笑道:「瞧見沒有,退兵了,我就說這小子能屈能伸得很,惜命著呢。」
謝容與抬頭看著層層而上的山體,笑了笑,「你看這像是要屈的意思嗎,再說我的條件還沒提呢,走吧,看能否追上那小子。」
兩人帶了十幾個親衛,先一步上了山。
謝容與算著霍淵會墊後,打算先與他談談條件。而霍淵也確實在大軍最後面,因為他受了傷走不快。
與霍淵同行的還有白虎幫的兄弟們,以及執意要照顧他的阿燦。
阿燦見翟寂滿頭的汗,朝大彭說:「你們老大才死裡逃生,爬上山會死的。」
大彭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霍淵,心說關我屁事?
但他不敢反駁阿燦,這幾日他天天孫子似的給母女倆當牛做馬,大概是培養出了奴性,阿燦一發話他就本能去幹活。
「喂,要我背你嗎?」大彭不情願道。
霍淵本是沒打算麻煩別人,但既然大彭願意孝順,他就不推了,「要。」
大彭心說臉真大,他連幫主都沒背過呢!
「上來上來!」大彭心裡罵罵咧咧地蹲下身,「看在你那張死人臉的份上,我就只當行善積德了。」
「嗯,恭喜你造了七級浮屠。」霍淵不客氣地爬上了大彭的後背。
大彭到底是個成年漢子,背霍淵這副少年骨架輕鬆得很。一行人的速度一下子快了很多。
眼見著就要追上前方隊伍,千山忽然指著山下不遠道:」快看!那是不是有人!」
「轉身我看看。」霍淵拍著大彭的肩膀指揮道。
「當我是坐騎嗎!」大彭嘴上罵著身體聽話地轉了身。
霍淵往下一看就變了臉,豈止是有人,已經就要到眼前了!他們一行人竟然都沒有察覺!
「快找地方躲避,有弓的準備射擊!」
「別躲了,老子都聽見了!」
左荀掐腰朝山上吼了一嗓,「好徒孫快現身吧,我不趁人之危,咱爺倆談談條件如何?」
霍淵皺眉望著山下,依然叫其他人躲了,他獨自站在暴露處,道:「有屁就放。」
「說話都有氣無力了,別那麼囂張啊!」左荀笑道,「你看這樣行嗎徒孫,跟我回廣陵城好吃好喝住幾天,我呢也不為難你們,如何?」
「還不一定誰為難誰呢。」霍淵哼笑,「有本事你就上來,廢話那麼多。」
左荀也笑,「我怎麼就那麼稀罕你這小脾氣呢,真不跟我去廣陵城享福啊,南征軍幾萬人可都在那吃香喝辣呢,那叫葉梁宗的胖小子,今早上還啃了一整隻雞!」
霍淵聽出來了,這是拿北黎幾萬兵將來威脅他,讓他放棄抵抗。
「養不起就宰了吧。」他才不怕他威脅,葉梁宗跟葉鎮澤愛死不死。
左荀朝謝容與挑眉,「聽見沒有,這小子不搭理你的條件。」
謝容與不著急,慢條斯理道:「把葉梁宗綁來,吊到樹上。」
霍淵很快就看見一個吱哇亂叫的胖子被吊著脖子掛上了樹。目測葉梁宗腳下應該還踩著什麼,不至於立刻吊死。
「救,救命啊!」
葉梁宗殺豬似的救命聲在山間迴蕩,好多人都聽見了。
「這要怎麼辦啊?」千山在樹後問。
霍淵對葉梁宗的死活無所謂,他最好死了,葉梁文才有希望成為侯府繼承人。但其他人比如陸老將軍如何選就不知道了。
不多時,姚廣從山上折返下來,代替陸炎傳話,「翟寂,老將軍的意思是能救則救,但你可以見機行事。」
霍淵道:「用我們兩三萬兄弟去換他一個,不划算,告訴老將軍,南陵軍想要俘虜我們朝雍城提條件。」
「提他奶奶的條件!」姚廣一聽就火了,「手裡攥著咱們數萬兄弟還想要我們投降,想屁呢!」
姚廣上山傳話,霍淵又朝山下道:「有籌碼不妨一起亮出來,別一個一個吊,我身受重傷,氣力不濟,沒時間耗。」
謝容與抬手一揮。
只見山下所有的樹上齊刷刷吊上了人,皆是先前被俘的北黎兵,像是樹上長出了密密麻麻的果子,一眼竟估算不出有多少人。
「我的老天爺!」千山幾個紛紛抽涼氣。
阿燦道:「這也太歹毒了,這是拿我們北黎人做擋箭牌啊!」
霍淵依舊面不改色,他能救人的時候拼死也會救,不該救的時候絕不猶豫妥協。
而且他篤定謝容與不會把人都殺了。他費盡心機俘虜那麼多人,不就是想有足夠的籌碼跟雍城提條件嗎,多殺一個他的籌碼就少一分。
「千山,拿弓箭來。」
千山都快嚇尿褲子了,他捧著弓箭哆哆嗦嗦從樹後出來,「翟,翟寂啊,你這是要作甚,不會要殺那胖子吧?」
殺不殺葉梁宗,那是謝容與的事。霍淵要殺的是南陵兵。
他目視耳力皆不錯,能從那些密密麻麻的吊在樹上的人的空隙里找到南陵軍的影子。
他瞄準了一個,果斷放了箭。
「啊!」
中箭倒地的兵就在謝容與側後方。左荀嚇了一跳,「好傢夥,這小子這麼狠?」
左荀有些看不懂翟寂了,前天還冒死單槍匹馬去救人,今天卻又眼皮子也不眨的無視數百北黎兵的死活。
「這小子到底是什麼餡兒的!」
謝容與卻笑起來,「你輸了,別說,我現在也有點喜歡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