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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物是人非

2024-07-07 05:45:04 作者: 淮西

  這一腳的力量,連葉白榆也感受到了,她的心不由地緊了一下。

  謝容與的功夫在師兄弟里不算頂尖,因為他不以武力為長,也就不那麼盡心鑽營。但他的本事放在武林之外絕對是少有能敵。

  與蕭宸比,他是正宗學派,一招一式都有出處,以他的性子也不太會千變萬化,所以熟悉他出招習慣的人就很容易找出破綻。當然,找出破綻不代表能打到他,需得勢均力敵或是比他強的人才行。

  在葉白榆看來,三年前的蕭宸不敵謝容與,勉強拼一拼或能保命,所以那場三百回合的仗蕭宸受了重傷。

  但這兩三年蕭宸一日沒有懈怠,甚至是苦練,而謝容與忙於國事,大概沒時間鑽營武道,所以此消彼長,拼起命來,蕭宸或能占據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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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蕭宸的身體損耗太大,他不見得能拼到最後。

  果然百招之後,蕭宸的動作有了滯象。

  他大約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態,所以前百招他使足了全力,謝容與幾次被他擊中,恐怕已經有了內傷。但謝容與慣常沉得住氣,他未用全力,就是在等百招後蕭宸身體不支。

  之後的數十招內,蕭宸連遭數擊,把他給謝容與的傷連本帶利還了回去。至此,兩人臉上皆掛了彩,北帝南相的形象開始坍塌。

  葉白榆不由替二位捏把汗。

  謝容與打完了架倒是不用馬上見人,但蕭宸明日要早朝,一國之君若是掛著一臉的傷面對眾臣,多少有損威嚴。

  又十幾招後,終於見了血。

  兩人互揍一拳,各自逼出了對方一口老血。

  葉白榆觀望著,蕭宸這一口血慘了點,挨過之後,他的臉肉眼可見地白了。

  蕭宸臉發白是他感到了一陣眩暈,是頭疾要犯了!

  該死,這種要命的更關乎顏面的時候犯了頭疾,真是天要亡他。

  他狠咬一口舌尖,疼痛逼退了些許眩暈感,他強提一口氣,再次攻向了謝容與。

  謝容與何等敏感,他一下子就知道對方的氣息亂了,精神也不夠專注,似乎是身體出了什麼狀況被影響了。

  他看了眼葉白榆,對方捕捉到了他的視線。

  一起長大的默契,只需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要問什麼做什麼。

  謝容與是在問蕭宸為什麼會出現異常。

  葉白榆立刻看向了蕭宸,他怎麼了?

  蕭宸那咬牙一擊沒能落到實處,他的狀態影響了他的速度。對方避開後還了一擊,這一擊直接把他打了出去。

  一陣尖銳的頭疼襲來,蕭宸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朝著場邊那放刀劍的架子撞去。

  刀皆無鞘,橫向擺放,蕭宸撞過去時絆了一下腳,角度好死不死地朝向了刀尖。

  「小心!」

  葉白榆高聲提醒,同時朝他跑了過去。

  蕭宸現在不能死,他一死北黎必亂,北黎眼下還不能亂。

  葉白榆身上有傷,這一跑扯動了傷口,疼得臉一下子就白了。但也顧不上,她疾步衝上去險拎拎地抓住了蕭宸的袖口,用了幾分功力才把人扯離了刀尖的危險。

  緊接著,男人的重量一股腦壓在身上,幾乎把她撞飛出去。她撐著他踉蹌數步,到底還是沒站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阿……」

  謝容與下意識要叫阿音,意識到不合適又住了口,連伸出去的手也默默收了回去,握緊了負在身後。

  她方才眼中的焦急不是假的,她好像,很在意他的生死。

  蕭宸頭疼嚴重的時候幾乎不能視物,身體的控制權似乎也被疼痛掠奪了,他聽見她焦急的喊聲,也預感到了危險,但他躲不開。

  如果她沒及時拉他一把,他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阿榆……」他靠在她身上,聞到了藥味還有血腥味,他想摸摸她的臉,可手抬不起來,「你叫馮堅來,你還有傷……」

  葉白榆也沒打算撐他多久,她朝殿外喊道:「馮大父!」

  馮堅聞聲而入,見陛下閉著眼靠在葉白榆身上,胸前還有血跡,當時腿腳一軟,險些暈了。

  「陛下!」

  馮堅踉蹌著過來,跪下接過蕭宸,餘光瞥見葉白榆後背有血跡,嚇了一跳,「葉女史,你後背……是不是傷口裂了?」

  這麼一折騰,傷口不裂才怪,葉白榆擺擺手,「別管我,快扶陛下回去。」

  馮堅扶著蕭宸離開了內武場。葉白榆手臂撐著地緩了口氣,正要起身,一隻纖細的手伸到了眼前。

  她動作一頓,看著他的手。

  他似乎是瘦了,手腕上的木珠比掛上去時松垮不少,硌著突兀的腕骨,看起來很不舒服。

  這串珠子是她親手磨的。

  謝容與有摩挲腕骨的習慣,尤其是想事情的時候,想得入神時下手沒輕重,經常會摳破皮。葉白榆試過很多方法都不能改掉他這個習慣,有時不得不在他出神時抓住他的手,但他又會去摳桌案。

  後來她想到他喜歡佛珠,經常拿串佛珠在手裡轉,便磨了串木珠子給他掛在手腕上。

  她手藝不行,珠子磨得不夠規整,他也不嫌棄,說摩挲多了就圓潤了。

  算算時間,大概有十年了吧,果然已經看不出當初生疏的痕跡,十二顆木珠皆被他磨得油滑圓潤。

  圓潤的木珠分明是更好看了,葉白榆卻覺得陌生,那些磨掉的生疏一如他們之間青澀真摯的情分,早已無跡可尋。

  她用手撐著地借力起身,又稍稍後退,朝謝容與頷首,「夜已深,您請回吧。」

  謝容與蜷縮起手指,眼中的落寞傾斜而出,像遭遇了狂風暴雨的荊桃,一瀉而落,極速飄墜。

  他垂眸片刻,再抬起時眼中情緒重新被那層厚重的溫和覆蓋。他看著她轉身的背影,紅衫上滲出斑駁血跡,「你的傷好得太慢,若你不方便配藥,我隨身帶了兩瓶。」

  「多謝,不必。」葉白榆始終未回頭,出了大殿,她看見了那枝落在瓷瓶里的荊桃。她停下腳步道,「養在深宮的花都不長久,謝相還是帶走吧。」

  謝容與微微一怔,他看著那一抹紅漸漸融入深宮,直到再也看不見。

  許是太久不曾眨眼,他眼角酸澀難忍,二十多年修身養性養成的自持幾乎就要失控。

  葉白榆雙目迎風,任憑眼中的淚湧出再吹散。到得蕭宸的寢殿,前塵舊事已隨風乾。

  「葉女史,」馮堅將她攔在內寢外,「國師來了,正在給陛下醫治,你的傷……」

  他不知道怎麼安排好,讓她回司藥司上藥,便不好再接回來,不讓她去司藥司,這裡也沒人可以給她換藥。

  葉白榆道:「沒關係,我再回養居所吧。」

  「可使不得!」馮堅心說那位沒離開北黎之前,陛下是不可能放人的,「這樣吧,我把上次伺候女史的丫頭叫來,女史若不嫌棄便暫時使喚她。」

  葉白榆估計著謝容與應該馬上就走了,她在帝寢待不了一兩日,誰來換藥都沒所謂,「有勞大父費心,倒先不必管我,陛下可如何了?」

  馮堅滿面愁色,嘆了口氣:「不瞞女史,陛下頭疾犯了,國師給他施了針也吃了藥,再有一兩刻就醒了。」

  頭疾?蕭宸何時添了這毛病?

  竟還要靠施針吃藥,可見不是一般的疼。

  也對,若只是一般的疼痛,不可能讓他連一排刀也避不開。

  是因為長期不眠,還是他早年服用的那些藥留下了後遺症?葉白榆在腦海中逐一排查,假設可能。

  她需要蕭宸在未來至少五年內狀態良好,能夠支撐北黎朝政,所以她得弄清楚他的病因。

  「大父,陛下這毛病是偶爾發作嗎?我來這幾日好像沒有見他犯過。」

  「起初是偶爾發作。」馮堅回憶道,「倒也不嚴重,撐一撐就過去了,自從上次箭傷中毒,陛下醒來後就疼得厲害,當時女史去了養居所,陛下他著急上火的,那段時間他發作頻繁,每次都是痛不欲生,靠國師施針才能緩解,再後來女史去了大殿伺候,陛下發作就不那麼頻繁了,這回許是打鬥激發出來了。」

  「起初……是什麼時候,大父可還記得?」

  馮堅當她是關心陛下,不由欣慰。他仔細想了想,說:「好像是在第一次跟謝相比武前後,具體我也不知道,陛下尋常有個小疼小病的從來不吭聲,到底陛下身邊是缺個知冷知熱的人體貼著,咱們這些當下人的關鍵時候指望不上。」

  這話葉白榆不好接,便附和著點了點頭。

  說話的功夫,國師周甫從內寢走了出來。他身穿道袍,提著一口仙風道骨的氣,好像隨時都會乘雲而去,位列仙班。

  周甫這人,葉白榆見過那麼一兩次,但沒有打過交道。先帝信奉占卜之術,所以重用周家人,最初是用周甫的父親,也就是上一代周家家主,後來父死子繼,周甫成了國師。

  據說他修為高過其父,葉白榆不通道法,無法評判。但她知道師父也演卦問卜,朝中之人常請他演卦,每次皆準,想來也是厲害的。但師父身上就沒有這種看似獨立於世俗之外但因為不得不在世俗堆兒里混,所以顯得既不像人也不像仙的神叨叨的氣質。

  周甫看了眼葉白榆,問道馮堅:「陛下平日的衣食起居可是這位女史在伺候?」

  「呃……」馮堅心說這話要怎麼說,不是她伺候陛下,差不多是陛下供著她,如果她肯,恐怕陛下還會親自伺候她。

  「是。」葉白榆接了話去,「國師可是有什麼要吩咐的?」

  馮堅老懷安慰,心說陛下廢的心拼的命總算是有了效果。女史這是對陛下上心了啊。

  周甫轉而看著葉白榆,卻又好像不方便看她,頻繁地眨了眨眼以作遮掩,而後垂下了。

  「吩咐不敢,就是陛下頭疾發作頻繁,平日要極為注意,情緒不可起伏過大,最好也不要像今日一樣比武,血氣衝撞可能會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陛下睡眠不好,吾特意給他施針,讓他多睡會兒,不出意外,得明早才醒,另外,陛下受了些內傷,得慢慢調理。」

  葉白榆點了點頭,「我記下了。」

  周甫朝馮堅道:「那我退下了,若有需要及時找我。」

  待周甫離去,葉白榆對馮堅說:「大父今日操勞一天,應當好生休息,陛下這裡就交給我吧。」

  陛下不醒,馮堅是不敢休息的,「女史身上有傷,外頭也沒個人照應,萬一有個急事,我不在不行,女史放心,我常陪著陛下熬,已經習慣了。」

  葉白榆搖頭,「今日大父務必聽我一句,明日的事只會比今日棘手,陛下這個樣子不知能否主持大局,一切還要靠大父的,反正國師施了針,陛下睡得安穩,這邊不會有什麼事的。」

  馮堅微微一怔,「女史可是得了什麼信兒?」

  葉白榆也不妨把話給他說清楚,「陛下身體有恙,南相都看在了眼裡,又逢中樞官員調動,對南陵來說,北黎國正是內憂外患的好時機。」

  馮堅倒吸一口氣,是啊,陛下今日的樣子南相都看見了,兩國之爭,無不是趁虛趁亂而入,謝容與怎麼會放棄這個機會?

  「還有,」葉白榆補充道,「寢殿已經沒了危機,玄羽衛不要耗在這裡,若有餘力,儘量拖住謝相出雍城,安南侯眼下還在路上,若南陵發難,南境恐告急,如果能抓住謝相,咱們就有了底牌。」

  馮堅意識到了嚴重性,立刻如臨大敵地去找隋末。

  葉白榆不指望隋末能抓住謝容與,但能拖一時是一時。不過,以謝容與的縝密,前來赴戰之前肯定已經做了安排,所以結果如何,全看天命。

  謝容與確實要攻北黎,這個計劃在上次蕭宸受傷時就有了。只是當時沈霽穩坐朝堂,伯遠侯死守南境,不是好時機。

  今夜國君重傷,明日難以主持大局,而沈霽半退,韓松鶴能力不足,就算李繼是個有本事的,但他根基不穩,作用有限,此時正是強攻的好時機。

  原本謝容與是要提前留下消息,子時過後便發動強攻。但是,他還做了第二種假設。如果阿音肯與他走,他便給蕭宸一個喘息的機會。

  眼下看來,這個機會是沒有了。

  將要出城時,謝容與遇上了追蹤來的燕羽軍。

  他看著圍住他的燕羽軍,笑了。這笑里有欣慰,也有失落。

  「是她,讓你們來抓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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