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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刺激

2024-07-07 05:44:50 作者: 淮西

  「你如何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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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霍淵去抓葉白榆之前,葉梁文上前一步拉住了她。霍淵腦子一冷,不動聲色地收手站在原處。

  「你一個姑娘家出去了,沒得叫他們辱罵編排,還是我去吧。」葉梁文道。

  「我不去他們難道就不罵了?」葉白榆笑著抽出胳膊,「沒事,那麼多府衛怕什麼,我說幾句話罷了。」

  葉梁文到底不放心,與霍淵一道跟了去。

  原在楊府外的百姓,不論是看熱鬧的還是喊冤的,此時一多半都涌到了葉府門前。烏泱泱的人頭,噴著激憤的言辭,活像是來鬧起義的。

  不多時,葉府門打開,兩排帶刀府衛魚貫而出,迅速在府外兩側排成兩道人牆,逼得堵在前面的百姓不得不後退。

  然而退是退了,叫囂聲卻更大了,府衛到底沒有禁軍威懾力大,百姓們又仗著人多,攢在一起的膽子能炸天,這下不光罵葉白榆,連帶著葉府也一起討伐。

  「安南侯府欺壓良民!你們該遭天譴!」

  面對著海浪般的叫罵聲,府衛們齊齊拔刀威脅,可卻越發激怒了他們,叫罵聲一波高過一波。

  葉白榆就在此時出了府。

  一見個女人出來,大家也不管她是不是那碗禍水,討伐的箭矢便一股腦對準了她。

  「妖女禍國!妖女禍國!」

  「楊家滿門罪不至死!」

  「請斬殺此妖女,為民除害!」

  這般是非混淆,不知道的聽了還以為葉白榆害了楊家滿門忠良。

  葉白榆沒讓人跟著,獨自立在石階上巡看人群。烏泱泱的一堆人看似目標一致,勠力同心,其實不然。

  外圍的兩三圈基本是湊熱鬧的,他們的怒氣多半來源於侯府的帶刀府衛,官民永遠對立,當百姓認定官兵是以權壓人,憤怒自然而然就有了。但這些人多是跟風,叫他們單獨出來喊就沒了膽子。

  中間幾排人中,有一些看著像浮浪人,還有幾個叫花子,這些個人喊得最是賣力,排除本性就喜歡煽風點火,看熱鬧不嫌事大,多半是收了錢。

  最當中的有那麼十幾個人,看神情是發自內心的傷心憤怒,還有幾人有哭過的痕跡,大約是楊家的友人或是遠房。

  葉白榆了解蕭宸為什麼堅持誅殺楊氏一族,一方面是因為楊懷義最終保了沈霽,選錯了路,一方面是怕沈霽將來利用楊氏族人鬧事造反,斬除後患。

  但所謂誅殺一族,不過只是誅了血親,他們的姻親友人並不能根除,所以隱患始終存在。

  今次的喊冤鬧事,大約就是有人利用了與楊家交好的這些人。

  葉白榆叫來府衛首領,指著人群中喊陛下昏聵喊得最大聲的那個說:「把他綁了。」

  首領立即招呼了幾個身手好的衝進人群,三兩下制住了那個人。此人身邊的人大約是同伴,見狀紛紛出手搶人。

  「你們憑什麼抓人!」

  「安南侯府亂抓良民了啊!殺人了啊!」

  葉白榆冷道:「把那幾個人一起綁了,堵上嘴!」

  府衛終究是受過訓練的兵,抓幾個壯男子不是問題,不多時就綁了七八個鬧事最凶的,一起扭送到了葉白榆面前。

  「知道當眾辱罵陛下是什麼罪嗎?」

  她聲音不大,但自有一股叫人不敢輕視的氣場。離得近一些聲音不自覺地弱了下來。

  「我朝律例規定,辱罵陛下輕則杖責,割舌,重則絞刑,砍頭,甚至誅九族。」她邊說邊從這幾個人面前走過,一一掃視他們的眼睛,「你們幾個要不要去大理寺走一趟,看看自己是個什麼下場?」

  此話一出,人群中那些喊得起勁兒的頓時不吭聲了。

  葉白榆繼續道:「罰得最重的理所當然是第一個喊的,你們若能指出是誰第一個,那其餘的人就是從犯,起碼罪不至死,若找不出來……你們是死是活那就不好說了。」

  人跟風鬧事無非覺得法不責眾,如果有人告訴他們,法要澤眾,還要重罰起頭的那個,那麼這「眾」就是一盤散沙,結果就是互相攀咬推卸責任。

  果然,聽到有可能小命不保,被綁起來的七八個人就不淡定了,紛紛對著人群哼哼唧唧。

  葉白榆:「讓他們說話。」

  府衛抽走幾個人嘴裡的破布,幾張嘴就跟放炮似的對著人群一通嘰哩哇啦。

  葉白榆大概聽了聽,說誰的都有,所以他們認為的第一個,應該是他們聽到的比自己說得早的人。而被指出的人又會去指認更早的那個。

  就這麼一通雞飛狗跳的指認後,有兩人脫眾而出,看打扮都是雍城的叫花子。

  「就是他們!」有人指著人群中所有的叫花子道,「就是那幾個叫花子開始罵的陛下!」

  「把他們都綁了,送去大理寺。」葉白榆直接了當地說。

  叫花子們本就是拿錢辦事,誰也不是真心要罵,要為這點錢搭上命太不值了,當即扯著嗓子喊:「我們是拿錢辦事,是有人教我們這樣說的,姑娘饒命啊!」

  葉白榆只當沒聽到,堅持把他們押走。

  「大家可都聽見了?受人利用掉了腦袋或是挨頓打,值還是不值?」

  喧鬧的人群漸漸沒了聲,有些外圍的百姓已經悄悄溜了。

  「可你妖言蠱惑陛下,斬殺無辜婦孺是真!」

  因為喧鬧漸止,這一嗓子顯得格外突出。

  葉白榆看向指責她的人,是個年輕書生,他的指責咬牙切齒,很像是韓家的親友。

  「讀書人,說話都靠憑空猜測嗎?」葉白榆對那書生道,「若非親眼所見,你憑什麼這樣篤定?」

  那書生嘴唇囁嚅,似是有十足的證據但不敢當眾說,因此憋得臉紅筋突。

  他不說話,葉白榆就不再言語相逼。說白了,蕭宸斬殺楊氏一族在法理上站不住腳,再辯下去她免不了要強詞奪理替他開脫。

  「那也不能證明你沒有妖言惑君!」

  那書生不依不饒地爭辯道。

  「你這樣污衊我,對你是有什麼好處嗎?」葉白榆反問,「你堂堂七尺男兒,學聖賢之道,遇事不去追根究底,不去求實證,到頭來就是靠言辭狡辯把罪過推給一個女人?」

  「我是不能自證,證詞嘛,都不能聽一面之詞,那麼你同樣也不能自證自己不是個迂腐蠢貨,只聽了別人一面之詞就熱血上頭,替別人當槍使的蠢貨。」

  「你!」

  那書生的臉被堵得通紅。

  「某來證明,陛下絕非聽信讒言之人!」

  遠處忽有人大聲插嘴道。

  葉白榆循聲望去,見道口有人騎馬而來,不由一怔。

  來人正是即將升任尚書令的李繼。

  李繼此人很不起眼,從內到外都不起眼。他個頭不高,膚色黝黑,瘦了吧唧,站在百官之中常常顯得寒磣。

  才幹上只是說得過去,能盡本職,但無甚功績,與沈霽走得不算近也不算遠。

  葉白榆一直覺得他是個在沈霽一黨夾縫中苟且生存的人,也就是那種或許他不想依附沈霽但又不得不依附的。

  被迫依附也是依附,少不得幹些狼狽為奸的勾當。若不是蕭宸點明他是自己人,葉白榆就默認他是沈霽一黨了。

  「某先自我介紹一下。」李繼在馬背上說,「某乃尚書省右僕射李繼,有幸能在陛下跟前聽政,陛下審判楊懷義之前,曾尋求過百官的意見,某給的意見是嚴審,嚴判,若說禍君,那某大概也算一個。」

  「某身為朝廷命官,最痛恨剝削百姓之人,楊懷義貪污賑災糧,致使豫州數萬百姓餓死,那數萬百姓不管男女老少又何其無辜?誰又敢說楊氏一族上下所獲所得,所吃所用里沒有摻雜這些無辜之人的血肉?」

  「有人說陛下懲處過於不近人情,可作為上位者,有時不得不用極刑來震懾警告其他官員,這勢必會被一些人憎恨,從而污衊他的用心,但他還是寧願背負罵名也不願辜負百姓。大家將心比心,你們若知道自己一心維護的人這樣誤解自己,是否也會失望難過呢?」

  這天下到底還是男人的天下,一個男人站在這裡說這些話,比葉白榆一個女子說好使百倍。

  百姓們紛紛沉默了,連那個書生也低了頭,只是拿衣袖去擦眼淚。

  李繼最後說:「大家沒事都散了吧,人家葉娘子只是一個宮人,連名分也不曾有,倒先被扣上了禍國殃民的鍋,況且安南侯明日將出征守邊,若知他用性命守護的百姓這樣污衊他的女兒,該有多麼寒心呢?」

  說到這份上,稍微懂些道理的人也就不再糾纏了,紛紛離去。

  葉白榆遙向李繼頷首致謝,然後對府衛首領說:「這幾個浮浪人也送去大理寺,便說是受蠱惑的,挨頓打長長記性就罷了。」

  說完便轉身進府。

  然就在她轉身的剎那,未散的人群中忽然有個人衝上石階。正是那個義憤填膺的書生,他身手敏捷,接連繞過幾個府衛,靠近時還掏出了匕首,惡狠狠地朝葉白榆刺去。

  「妖女當誅!」

  「阿榆小心!」

  大門內的葉梁文大喊一聲,正要衝上前,卻見身側閃過一個人影。

  霍淵一個箭步衝上去,第一時間抓住了葉白榆的手。

  與此同時,葉白榆身邊的幾個府衛終於反應過來,紛紛拔刀護在她身前。

  葉白榆沒被刺殺他的男人傷到,卻險些被霍淵勒斷手腕。這小子也不知哪來那麼大的力氣,獸齒一般咬住了就不撒口。

  她被他扯得踉蹌,一下子撞在了他身上,繼而她感覺腰間一緊,被他抱著護在了身後。

  這一幕多少有些說不清楚,幸而場面一時混亂,周遭數十府兵一起涌過來保護,還有暗中護衛的玄羽衛也現了身,幾十個人亂作一團,倒也分不清誰是誰。

  葉梁文也第一時間衝過來護住了葉白榆。

  「莫要慌,這麼多府衛在呢,傷不到她。」

  這話是說給霍淵聽的,若叫有心人瞧見了,霍淵的身份就暴露了。

  霍淵當時根本沒有思考的餘地,他的身體受本能支配,就像人溺水求生,瀕死之時會本能去抓一切漂浮物,哪怕抓到的是一隻水中凶獸。

  直到把人抱在了懷裡,霍淵的腦子才活過來,抓住她抱住她的手,被她撞過的胸膛後知後覺地燒起來,這熱度穿過四肢百骸,萬馬奔騰奔向心口,繼而轟地一聲,他的心被什麼點著了。

  他慌忙鬆開了手,但那燙人的熱度還繼續灼燒他的身心。不用鏡子他也知道自己此時的臉是紅的,因此不敢看她,低著頭默默離開。

  在他經過身邊時,葉白榆輕聲說了句:「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找不到你。」

  霍淵身體一怔,很是乖順地「嗯」了一聲。

  這短短十二字自此刻入了他的腦海,在未來征戰沙場,數次命在旦夕時他皆是靠著這十二個字咬牙撐了下來。

  那刺殺她的男子很快被擒住。玄羽衛逼問他的身份,他寧死不肯說,便直接把他綁了押送去玄羽衛大獄。

  「果真是個迂腐蠢貨。」

  在看不見的巷道停了一輛馬車,沈霽與門下省侍中羅望並坐車中,開口的是羅望。

  「沈公,他被帶去了玄羽衛恐怕會暴露咱們,現在怎麼辦?」

  被帶走的那個男子是楊懷義的乾兒子。楊懷義那個人總有些多此一舉的善心,比如他會可憐一些賤奴,給他們錢,讓他們讀書。

  賤奴就是賤奴,讀了書也翻不了身,徒給他們一些夠不到的奢望,最終做奴也不能心安理得。奢望不成便成仇,好多被他救助的人會反過來記恨他。

  被帶走那個是唯一感恩於他的,被沈霽三言兩語一忽悠,就認為楊懷義罪不至死,死也不至於被這樣侮辱,於是一心要為乾爹討公道。

  這本是一把好刀,可惜腦子不轉彎,又碰上個程咬金李繼,壞了今日的事。

  「今日之亂雖沒起,但言論難止。」沈霽點到即止。

  羅望意會:「您是說讓妖婦干政,陛下昏聵的言論繼續在坊間流傳,這樣咱們就有理由上奏陛下處死那宮人?」

  沈霽沒說是也沒說不是,轉而道:「李繼此人,我一直以為他是與我站在同一立場的,今日看來,他應該是陛下的人。」

  羅望一驚,眼珠子有些忐忑地轉了轉,不知在想什麼。

  「那今後……」

  「與李繼有牽連的事你梳理一下,看有無把柄紕漏。」沈霽道,「我已經與陛下提議升李繼為尚書令,今後你我行事少不得受阻,得更加謹慎。」

  羅望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是。」

  因為差點被刺殺,葉白榆當夜便被玄羽衛護送回了宮。

  內朝大殿還亮著燈,蕭宸獨坐案前批閱奏摺。葉白榆進去時他不發一言。

  「陛下。」

  「過來。」

  葉白榆不知道這人又受了什麼刺激,不情願地緩步上前。剛靠近陶案,便被他攥住了手腕。

  這隻手的腕處可能被霍淵捏傷了,不碰的時候只是隱隱作痛,被蕭宸這麼冷不丁大力一抓,登時鑽心。

  她輕呼了一聲,卻不想更刺激了蕭宸。這廝瘋了似的狠狠將她拖到身前,仰頭堵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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