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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情敵對陣

2024-07-07 05:44:26 作者: 淮西

  養居所里,管事正為著鄭瑾的被褥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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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背對著天光立在門口,拉長的黑影投在侷促的小破屋裡,像只猙獰的鬼。

  「誰許你們私自帶被褥進來的?都是宮裡的老人兒了,不知道外頭的東西一概不許入宮嗎,就算要入也要上報,誰知道你們有沒有夾帶別的私貨,給我搜!」

  她一發話,立刻就有兩個宮人衝到鄭瑾床前掀被扯褥。

  葉白榆趴在自己單薄的床上,朝鄭瑾眨了眨眼。鄭瑾會意,當即哭訴起來:「都是做奴婢的,何苦為難呢?我若就這麼耗死了,你們不過抬出去一具屍體,又有什麼好處了?」

  養居所這地方原本就是個單純的養病之所,藥也是給的,後來不知怎麼就成了宮人內侍們爭寵,主子們懲處下人的地方,送進來的人鮮少能活著出去,受罪程度也就比掖庭獄少幾道酷刑罷了。

  養居所里的宮人們也同獄卒一樣凶神惡煞起來,同捏著螻蟻生死的主子們一樣高貴起來。

  那管事抱臂冷哼:「你死了是沒什麼好處,但給你,給你們倆開後門就是我們的錯處,連馮大父都遭了陛下的責罰,我們可沒那麼大的命承受,要怪就怪你們自己作死,仔細搜!」

  活在底層的人本身悲苦,卻也只能從壓榨更悲苦的人那裡獲取些許快感。搜床的兩個宮人扯著鄭瑾的胳膊腿將她拉下床,手腳並用地奮力扒拉著床褥,姿態猙獰且快樂。

  鄭瑾纏了一身的裹簾,行動不便毫無反抗之力,被破布似的丟在床腳,昔日鄭司藥的端莊威儀蕩然無存。

  扒拉完了鄭瑾還不放過葉白榆,兩個宮人也把她拽到了地上,硬是從她那單薄被褥里搜找出了幾樣首飾,其中就有蕭宸給的那支銀簪子。

  這簪子沒給春蓮,不是因為她打賭沒贏,是葉白榆本來就只打算用它來做局。蕭宸的東西是禍不是福,除了他給的人,誰碰誰倒霉。

  「呦,陛下倒是真疼你,這麼好的簪子怕是榮貴妃也沒撈著過。」管事拿著銀簪子在手裡,愛不釋手地端詳著,「我們養居所啊亂得很,好東西都藏不住,況你在這地方也用不上,我便先替你保管著,你們再搜搜看,不能留一樣宮外的東西。」

  說到宮外買回來的,最多的就是藥,一副也不落地被找了出來,都丟在了屋外。

  鄭瑾哭訴道:「做事何必做絕?這些都是救命藥,我便罷了,葉女史可是葉氏女,你這般不顧惜她的命,不怕安南侯開罪嗎?」

  「安南侯?」管事掰著指甲嗤笑,「葉小娘子進來這麼多日,可曾看見安南侯關照過?二位可別做夢了,聽聞安南侯今日一早帶了府上三姑娘進宮,請託給了成妃,這不是明擺著棄了大姑娘,培養三姑娘繼續勾引陛下麼?」

  葉白榆一怔,葉鎮澤居然把葉蘭芷送進宮了?

  「二位就別委屈了。」管事勸道,「只怪你們得罪了陛下,我們這些聽命辦差的也是看上面的眼色行事,若二位有幸出去了,可別把罪過加在我們頭上。」

  「陛下何曾說過苛待她們了?」

  一道語調平和的聲音自管事身後傳來,明明不帶冷意,卻凍得管事後背一涼。她僵直了身子轉身看去,面上緊急堆出了一個尷尬又討好的笑,「這不是內常侍於大人嗎,您今兒怎麼有空來我們這破廟?」

  於圭生得老實溫和,規規矩矩地立在那,沒架子也沒攻擊性。他淡淡一笑,「我奉陛下之命來看看馮大父,不想見之境況甚慘,燒得連話也說不清楚,於是就打算找吳管事問一問,聽聞管事在此,我就不請自來了。」

  吳管事的腿肉眼可見地抖了一下,險些站不穩,「陛,陛下他……」他怎麼還親自過問了,不是他遷怒馮堅的嗎?

  「我方才聽聞管事說看上面的眼色行事?敢問上面的眼色是誰給的?」於圭雙手疊握擺在身前,不疾不徐地問。

  吳管事支吾道:「並,並非我們不關照大父,是,是大父他不讓我們關照,說按規矩來,陛下也沒明示,所以我們當下人的不敢擅作主張……」

  「養居所的規矩是什麼?」於圭反問,「我記得陛下沒有下過養居所里不給藥不給炭的旨意?還是我記錯了?」

  吳管事的後背直冒冷汗。這規矩不是陛下立的,但也不是她立的,她當管事的時候養居所就這做派,她也冤那!

  「歷,歷來就是如此……」

  「歷來?是打開國時的例嗎?」於圭的語調始終沒有起伏。

  吳管事卻如遭暴擊,撲通跪在了地上,「奴婢失言!」

  「嗯,既知失言就領罰吧。」於圭朝身側的小內侍看了一眼。

  「求於常侍饒過!」吳管事去抓於圭的衣袍,「我是一時失言,看在咱們都不易的份上,饒過我這一回吧!」

  「咱們同是這宮裡的奴,我不願為難你,在我這裡你可以得過且過。」於圭俯身,從她衣袖裡掏出了銀簪子,「但你不該拿陛下的簪子,更不該苛待陛下看重的人,眼前情景我替你瞞不住,叫陛下知道我饒了你,我們得一起受過。」

  抓住衣袍的手陡然失了力,好像知道掙扎已無用。

  於圭直起身道:「養居所里的人都帶去掖庭獄問罪。」說完似想起什麼似的,視線環顧四周,停在了春蓮身上,「她就不必了,吳管事不在,由你暫代管事之職。」

  春蓮身體一怔,似不敢相信天大的好運就這麼落在了自己頭上。她此時只想回到幾日前,把那個見錢眼開討價還價的自己一巴掌抽死,然後義無反顧地幫助葉白榆。

  原來押對寶真的可以天降好事!

  她現在只後悔自己隨波逐流,在前兩日幫著吳管事苛待葉白榆,導致她現在覺得這一切都受之有愧。

  於圭手捧銀簪子走進屋內,親自扶起地上的葉白榆,然後雙手呈簪交還,「女史請收好自己的東西。」

  葉白榆接過頷首,「多謝於常侍。」

  於圭道:「養居所不適宜養傷,女史身嬌體貴,不妨回司藥司養著。」

  葉白榆不能推辭,今日於圭就是為她而來,她走,馮堅才能走,她不走,馮堅就要繼續在這裡等死。

  而回到司藥司是也她所求,除了不能帶走鄭瑾,一切都是她要的結果。

  時隔半月余,葉白榆再次回到了司藥司。

  她傷還沒好,是被兩個內侍抬回來的。

  「呀,白榆回來了!」晨露見之驚喜萬分,「你傷得如何?我們惦記著你的傷,一直想往養居所塞藥,可吳管事就是不讓,這幾日我們都提心弔膽的,沒想到你竟回來了!」

  葉白榆笑道:「我還好,就是得趴著,腰疼。」

  「那快進屋我看看。」晨露引著內侍進了房間,指著靠牆的那張床說,「放在這裡吧,靠窗的那張床現在是碧華在睡。」

  葉白榆看向窗下的小床,確已有了另一個人的居住痕跡。

  「怎能叫她睡?」

  晨露道:「你受涼第二日她就跟你換了,說怕你病得嚴重,你沒回來她也沒換回去,好在沒兩日尚食就做主加固了窗紙,現在已經不大漏風了,炭火也加了,夜裡不那麼冷了。」

  尚食哪裡做得了這個主,必還有其它因由,但晨露一向明哲保身,有些話她不會說,葉白榆便也不細問,只感激一笑,「待她回來我同她道謝。」

  「嗐,謝來謝去倒生分了。」晨露道,「那日若不是你,我們幾個多半要受罰的。」

  葉白榆沒繼續那天的話題,說多了對她們沒有好處。

  「陛下。」

  此時長明宮內朝大殿,於圭跪在殿中請罪:「奴婢自作主張送葉女史回了司藥司,求陛下責罰。」

  陛下沒有明示可以讓葉白榆離開養居所,於圭就是擅作主張,按罪當罰。

  蕭宸伏案揉著眉心,問:「傷勢如何?」

  於圭回:「女醫查驗過,說外傷上藥可控,腰骨得好生調養,或留病根,內傷……傷及腹部。」

  蕭宸動作一頓,倏地睜開眼,「傷及腹部是什麼意思?」

  「也是掖庭獄裡慣用的手段了。」於圭道,「用刑之人用特殊手法,可至婦人不育,不過女史的狀況不算嚴重,悉心調理或許不會影響生育。」

  蕭宸的眼中已凝出寒霜。她狀況不嚴重是因為她有功夫在身,能調息抵擋一二,而不是因為行刑者手下留了情。

  張成妃,好得很。

  「擺駕,孤要去德賢宮。」

  「陛下!」於圭跪地懇求,「成妃對女史動刑有章可循,也算是間接保了她一命,如今女史秘密搬出養居所,您若這時候發難成妃,豈非又給了前朝口實?」

  蕭宸停下腳步冷眼看著於圭,「你今日主意很多,馮堅沒教過你如何殿前伺候嗎?」

  「陛下賜罪!」

  蕭宸知道他說得都對,他氣就氣在這些所謂的道理上。

  道理是何,道理就是前朝那些吃飽了沒事幹的東西見不得他有情有愛,見不得他拋棄他們所忠於的江山社稷為一個女人拼命!他們跪在殿外拿腦袋撞柱子逼他是道理,拿他女人的命來逼他是道理,逼死了他的人,他不能問罪任何人也是道理!

  去他娘的道理!

  蕭宸一腳踢翻了大殿上的陶案,偌大的陶案咣當砸在大殿門上,把要進來報信兒的內侍嚇得撲通跪地。

  「陛,陛下……奴婢有急事要報!」

  蕭宸內心狂躁不息,眼刀子甩向殿外,「何事!」

  那內侍好懸沒嚇尿了,伏地慌道:「是,是京兆尹,京兆尹徐大人的屍體被人吊在京兆郡門前,脖子上掛著認罪狀,是他親手所寫。」

  蕭宸眼皮子陡然一跳,「寫了什麼?」

  「寫,寫兵曹的弩是他叫人偷的,去歲死在雍城的外官張大人也是他聯絡白虎幫所殺,但非他本意,他是得上官的命令所為,他自認逃不過替罪羊的下場所以跑了,又因逃不下去所以畏罪自盡。」

  畏罪自盡,沒見過把自己吊在公廨門外自盡的。

  「青天白日下,有人把當朝從四品官吊在公廨門口,竟無人察覺?」蕭宸的聲音似三尺冰霜,「讓青羽衛統領,以及附近值守的一起領二十軍棍,叫隋末來。」

  報信兒的內侍如蒙大赦般滾了。

  蕭宸朝跪著的於圭道:「養居所管事的手給孤砍了,拉扯她的人手也砍了,你這頓罰先記著,等馮堅回到殿前伺候你再領。」

  於圭叩頭謝罰,而後退下。

  隋末前後腳進殿,蕭宸立在殿前道:「玄羽衛接管京兆郡附近的巡視之職,徐有道的屍體不要放下來,嚴密監視任何一個出現在附近的人,以及詢問附近百姓可否見過可疑之人,孤不信大白天的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屍體吊上去。」

  隋末遲疑:「屍體不放下來,會不會影響太大了?那口供牽扯很多秘辛,恐引發百姓對朝堂不滿。」

  「不該不滿嗎?」蕭宸甩袍上座,冷道,「朝堂高品官員與混混幫派勾結,用他們誅殺異己,欺壓百姓,壞干盡別說百姓,孤也不滿,就讓那罪狀掛在那,讓百姓口誅筆伐,讓京兆尹的上官們汗流浹背人人自危!孤倒要看看,這一份罪狀能引出他們什麼嘴臉!」

  隋末看出來陛下有心遷怒朝官,不敢多言,稱是退下。

  蕭宸靠在王座上,任憑胸中氣息翻滾。

  他難以忽視心底湧上的危機感,就如那日遇刺時,人群中的那道眼神。看不見摸不著,卻大膽放肆,讓他渾身炸起防禦的利刃。

  徐有道的口供有兩個作用,一是替葉梁文洗脫罪名,一是攪動朝臣內鬥。那逼著徐有道寫下口供的人與葉梁文有關,且憎恨朝堂,乃至是一國之君。

  他對葉梁文用刑目的有三,引出徐有道只是一小部分原因。葉梁文是葉鎮清唯一的子嗣,葉鎮澤不會不管。只要葉鎮澤進宮求情,他就可以安南侯求情為由同時放了葉梁文與葉白榆。

  最重要的目的還是為了讓她回來。葉白榆跟葉梁文的兄妹情不一般,她不會放任葉梁文被他打死,一定會出手,或來求他,或是……

  等等!

  蕭宸忽然想到,那吊死徐有道的人與她目的一致,會不會是她的人?

  那個人與上次打暈葉梁宗的是不是同一個?此人是南陵細作,還是她那個逃跑的小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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