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百姓興亡事

  「當然，不然將軍以為公爺會和卑職說些什麼？」

  

  李讓似笑非笑的看著安修仁，看得安修仁都有點尷尬起來，只好低頭吃餅掩飾眼中的尷尬。

  捉弄了安修仁一句，李讓便收回目光。

  他發現大唐的人其實都挺好的。

  比如安修仁，一直以來都對自己頗為照顧，若非是他，自己能不能活著走出草原還是兩說。

  再比如說方老五，當初若非他無條件信任自己，自己也不可能那麼快在軍中嶄露頭角。

  還有唐儉，他疑心重了點，但李讓能感覺出來，他對自己沒有惡意，相反還處處維護自己。

  他讓安修仁監視自己，也只是單純的不想大唐出現不穩定的因素。

  現在的大唐，還是太脆弱了。

  距離歷史上那個萬邦來朝的大唐盛世還有著好幾十年的差距，所以現在的大唐實在是經不起什麼變故。

  李讓能理解他。

  要是放在後世，他可能已經被國家拉去切片研究了。

  幾大口吃完手上的餅子，李讓看著還在羞愧之中不敢抬頭的安修仁問道：「將軍，你要泡腳嗎？」

  「泡腳？」

  安修仁一愣，就見李讓將已經燒得冒泡的開水倒進兩個陶盆，往裡加了些涼水。

  探出手試了試水溫，溫度剛好，便從懷中掏出一個布袋，抓了兩大把鹽撒進水裡。

  看見李讓的敗家舉動，安修仁忍不住眉心狂跳，不可思議的問道：「你用鹽水泡腳？」

  李讓笑道：「是啊，養生嘛。」

  說完，便脫下靴子，將一雙捂得發白的臭腳放進水裡，臉上還不自覺的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世間三大美事，洗腳，按摩，釣魚。

  可惜大唐沒有足療小妹，只能泡腳。

  不然像這樣的長途跋涉之苦，只需泡完腳之後再來上一個全身按摩，便能緩解掉一大半。

  安修仁一臉肉痛的看著李讓糟蹋鹽水，本想著呵斥幾句，但不知怎的，呵斥的話又說不出口。

  李讓坐在小馬紮上，舒坦的差點呻吟出聲，見安修仁還在那糾結，急忙催促道：「將軍，再不泡水就冷了，那才是真的浪費了鹽呢。」

  聽見李讓的催促，安修仁轉念一想，鹽已經融進水裡，這個盆又是洗漱用的盆，拿去做菜肯定是做不成了。

  不能浪費！

  秉承著節儉的原則，安修仁一臉肉痛的將雙腳放進鹽水裡泡著。

  「啊~」

  腳上的舒適感傳來，讓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不太好描述的聲音。

  鄙視李讓，理解李讓，成為李讓，整個過程安修仁只用了三分鐘。

  「怎麼樣將軍，這鹽水泡腳的滋味還不錯吧，時常用鹽水泡腳，不僅能預防風濕，對那方面也是大有裨益。」

  李讓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安修仁，回想到剛才自己那副小家子的模樣，安修仁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鹽水泡腳確實很舒坦。

  只泡了一會兒，渾身就暖洋洋的，腳底板起死皮的地方酥酥麻麻的，還伴著陣陣刺痛，但這種痛就不是那種讓人覺得很痛苦的痛，反倒是有種痛並快樂著的感覺。

  對此，他也只能在心裡感慨，真不愧是上好的鹽。

  以往哪怕他貴為大唐高級將領，也不敢這麼奢侈的用鹽水泡腳啊，會被御史彈劾的。

  泡了好一會兒，感覺到水開始時涼了，李讓便繼續往盆里添加開水，如此往復幾次，兩人的額頭上在大冬天的都開始冒著虛汗。

  感覺到身體開始出汗，李讓便沒有繼續泡下去。

  萬事萬物過猶不及，養生是一件需要長時間持續下去的事情，偶爾一次並不能起到多大的效果，更沒必要刻意的去延長時間。

  安修仁也抽出了腳，他是習武之人，更清楚水滿則溢的道理。

  泡個腳再躺進溫暖的睡袋裡，一整夜都是暖洋洋的。

  第二天一大早，不等值夜的將士敲響催醒的響鑼，李讓便神清氣爽的從睡袋裡鑽了出來。

  站在黑暗中活動了一下身體，順勢打了一套健身用的軍體操，李讓才叫醒了還在熟睡中的安修仁。

  與精神抖擻的李讓截然相反，安修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夜沒睡好，起床的時候還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李讓倒是清楚他為什麼會失眠，但有些事情若是他去戳破，反到會讓讓兩人的關係變質。

  所以還是等安修仁自己說出來，自己再大度的原諒他，如此，兩人的關係才能繼續維持下去。

  安修仁並未讓李讓失望，就在唐儉下令啟程時，他神色複雜的湊到了李讓身邊。

  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李讓依舊是面帶笑意的重複了昨夜那句話：「將軍可是有什麼話要講？」

  安修仁左看看右看看，見周圍沒什麼人，又見唐儉上了馬車，這才像是下了決心一般，低聲道：「李小子，本將這些日子一直......」

  他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被李讓抬手打斷。

  「將軍，我一直都知曉，我也可以告訴將軍，我並不在意。」

  看著李讓臉上爽朗的笑容，安修仁一怔。

  「你都知道？」

  李讓點點頭，看著安修仁認真的說道：「我都知道，我還知道將軍和公爺對我沒有惡意，這麼做是因為愛護我，我能理解將軍和公爺對我的回護之心。」

  看著李讓認真的樣子，安修仁忽然有些尷尬的抽了抽鼻子。

  隨後訕笑道：「本將還以為...還以為...」

  李讓指指唐儉遠去的馬車道：「將軍，咱們該出發了。」

  安修仁看著唐儉的馬車，忽然笑道：「也是，你這麼聰明，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走吧，咱們回家。」

  「好，回家！」

  李讓重重的點點頭，既然大唐接納他，那他也該接納大唐才是。

  安修仁重重的拍拍李讓的肩頭：「你是我安修仁帶出來的兵，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和他們，都是我安修仁的生死兄弟。」

  李讓抬起頭，看向一群看著他和安修仁竊竊私語的唐軍將士們，還有人群中方老五那張丑帥丑帥的臉，忽然咧開嘴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這種被人發自內心認同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接下來的日子，沒有再發生什麼意外。

  除了安修仁和方老五之外，李讓也逐漸開始和隊伍里的其他將士熟悉起來。

  當眾人進入靖邊縣的範圍時，李讓已經能夠記住大部分將士的名字。

  到了靖邊縣，那便意味著眾人已經走完了河套平原，即將步入黃土高原的範圍，距離關中的八百里秦川也已經不遠了。

  同時，冰天雪地的環境也變成了春始萬物競發之時。

  關中平原與河套平原之間隔著黃土高原上的茫茫群山，這片山脈在地理上被稱之為北山山系，分別由橋山山脈，黃龍山脈，子午嶺山脈和隴山山脈。

  這些山脈一同南方的秦嶺一塊兒將關中平原圍了起來，造就了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國的美名。

  同時，關中易守難攻的地勢和平原上肥沃的土地，也讓八百里秦川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帝王之基。

  從靖邊走到關中，最好走的一條路便是子午嶺。

  但茫茫群山也不是那麼好翻越的，所以在進入子午嶺之前，唐儉特意下令讓眾人在靖邊休整一天。

  而紮營的地方，便是統萬城的遺址邊上。

  對於統萬城的遺址，唐儉和安修仁都顯得興致缺缺，但李讓卻起了懷古的心思。

  雖然李讓在後世的時候也跟著旅遊團來過這裡，但一千年後統萬城的遺址早就被風化得不成樣子了，根本看不出半點史書上記載的古往今來第一堅城的樣子，並且還有絕大部分遺址被保護起來，根本不對外開放。

  他們沒興趣，李讓便獨自爬上了統萬城的遺址。

  統萬城，乃是匈奴一族在歷史上留下來的唯一一座建城。

  東晉時期，匈奴左賢王劉衛辰之子赫連勃勃建立了胡夏，仿照長安和洛陽的樣子，在河套平原最南端的無定河邊築造了一座城池，以作為胡夏的都城。

  當時赫連勃勃徵發秦嶺以北十餘萬各族民眾，歷時六年才建立起這座城池。

  建城時，赫連勃勃為了防止民夫工匠偷工減料，便定下了一個殘酷的檢驗標準。

  以銅釘釘牆，銅釘入牆一寸，則殺工匠，銅釘不入牆，則殺釘銅釘之人，所以此城建成後，被譽為史上第一堅城。

  赫連勃勃此人野心極大，先是以雲赫連天之意改劉姓為赫連姓，在都城建城之後，更是為此城命名統萬城，取「一統天下，君臨萬邦。」之意。

  可惜赫連勃勃建立的胡夏在他去世的第二年便被北魏所滅，他一統天下君臨萬邦的口號便也成了笑話。

  胡夏被滅後，統萬城由於地理位置的關係，被後來的王朝所放棄。

  直到現在，便只剩下一片片殘垣斷壁供後人懷古。

  李讓爬到了一段殘破城牆的最高處，看著腳下的統萬城遺址，依稀還看能看得出數百年前這座城池是多麼輝煌大氣。

  讓李讓不由得想起後世的一句詩詞：「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