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人格魅力

  離開浙江巡撫陸明的府衙後，許南星計算了下時日，擔心五日恐來不及。

  便打算先去找沈三，看看能不能由他說動部分富商，先借出部分糧食，多撐個兩三日，以備萬全。

  好在沈三家是當地的首富，許南星稍一打聽便找到了他家府邸。

  與崔曜府邸進門便是硃砂漆門的恢弘壯闊不同，沈宅的大門不足一丈寬，卻盡顯低調的奢華，石庫門的獨特設計，是臨安城的地方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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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南星將沈氏家族玉佩和信件遞給門童，不一會兒，就有人將她引了進去。

  進入院內，她直呼，好一派別有洞天的江南園林！

  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兩座紅木官橋傲然懸立，精工秀麗足以媲美皇宮。很難想像，在獄中潦倒的沈氏，母家竟富庶至此！

  下人將她引進中院待客廳堂後，上了茶，便躬身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進來一位身著紵羅綢緞的男子。許南星忙站了起來，男子口內忙道：「不可不可，許御醫，快快請坐。」

  沈三坐下後，撫摸著沈氏的玉佩，眼含熱淚，頗為唏噓道：「真沒想到舍妹和外甥竟然還活著。」

  「他們母子倆一切都好。我來之前皇上也答應了我，會善待獄中諸人。且同牢房裡的兩位老者也是很好的人，會把令妹和外甥照顧好的。」

  沈三點了點頭，沒再言語，氣氛一時冷僵下來。

  許南星不想兜圈子，搓了搓攥拳的手，吸了一口氣直說道：「沈公子，令妹和您外甥無恙。可臨安城數萬百姓卻快活不成了。」

  沈三聽了這話，陡然變了臉色，冷聲道：「那是官府自己造的孽，與我何干。」

  許南星深知他心裡對官府怨恨的原因，雖理解也同情，但大局當前，不得不凍結起一切溫暖的情感，盯著他冷笑道：

  「令妹為了臨安城數萬百姓安居樂業，即使身懷六甲也不惜和其夫——前河道遏者，冒死前往京城告御狀！

  就是在獄中生產極險之時，也不肯接受崔家一針一線，此番傲骨，令我等欽佩、汗顏。

  然如今，我不過想同沈公子您借一些儲存多餘之糧，暫救百姓。等來年稻穀收穫之時，仍舊原數奉還。

  沈公子卻如此推諉，說出此等令人心寒之語。我本以為沈家風骨一脈相承，如今看來，竟是我錯了！」

  許南星一番痛心疾首的慷慨陳詞，真格的就要走，不出她所料，沒走出幾步，沈三果然叫住了她。

  許南星眼角眉梢淺淺揚起，不過一瞬，又換上了一副語重心長的神色。

  「沈公子，拋開家國大義不談。您只為令妹和外甥想想。您難道捨得他們孤兒寡母一輩子都生活在牢獄裡嗎？」

  沈三緊繃的臉逐漸有了鬆動，眸底漸漸蔓上一絲哀痛。

  初見成效後，許南星繼續鼓動他道：「商人是無法參加科舉的，您若想救令妹，眼下就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機會！」

  沈三被說的心動，忙一迭聲問道：「此話怎講，還請許御醫指教。」

  許南星掩下暗笑，一本正經道：「您若是在此時借糧助臨安城百姓脫離難關，等將來皇上論功行賞時，便可以此為由，替令妹和外甥求一個恩典。」

  沈三剛舒展的眉頭倏忽又皺了起來，搖頭道：「不妥不妥。」他看了眼許南星，一臉歉意：「並非是我針對許御醫，此法雖好，但我卻不信官府皇權。」

  這一瞬間，許南星只覺心中深淵復甦，幾乎將她一口吞了進去。

  一個國家，一個上位者，究竟要荒唐到什麼地步，人民才會對其信任度貶低為零。

  她忽然就理解了李承淵身上的擔子有多沉，要走的路有多難。

  良久後，她做出了一個幾乎赴死的決定，將御賜的龍符拿了出來，遞給沈三：

  「我已經沒有什麼信物可以給你做保，這是皇上給我的龍符，你收下做個憑證吧。」

  沈三看著那枚金燦燦的龍符，臉上唬的改了樣子，兩頰肌肉隱隱顫動，嘴巴捲成了圓形，喉頭滾動了好幾下，哆嗦道：

  「許御醫，我家雖世代行商，卻也知道將御賜龍符送人是死罪啊！」

  許南星面色平靜：「我知道。」

  她頓了一頓，含笑注視著窗外：「但如果只有這樣沈公子才願意借糧給百姓，那便值了。」

  沈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個人如遭雷掣，泥雕木人一般愣在原地。

  片刻後，沈三恭恭敬敬將龍符重新遞還給許南星，臉上肅穆莊重，正好衣冠，雙手交疊，朝著許南星深深行了大禮。

  許南星驚的忙站了起來。

  沈三兩隻眼睛猶如點漆般明亮，眉宇間透著難以掩飾的敬仰之色，說起話來，慷慨激昂。

  「許御醫一介女子尚有以一人命換取天下人的大義，我等身為堂堂七尺男兒簡直自慚形穢！

  我這就命人將家中多餘糧食統計出來，再通知周邊商戶一起送往災情前線去！」

  人與人之間最大的吸引力，原來不是精打細算後的算計，而是真誠和善良贏得的信任。

  這也是許南星通過此事後方明白的。她心裡一直堵塞的部分，頓時豁然開朗。

  不出片刻管家已將家中多餘存糧整理出來，正當許南星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去外面通知其他商戶的小廝卻一臉苦相的跑了回來。

  「少爺，各家商戶都不肯借糧，說是官府允許哄抬米價，如今已經漲到了之前的五倍，他們都想留著大賺一筆呢！」

  沈三痛罵了一句「狗官」，一拳砸到了門框上。

  許南星聽了這話卻皺起了眉頭。

  臨安刺史李密已死，餘下人等皆潰不成軍。杜君就算有這個貪心，但有李承淵鐵血手腕壓著，他也不敢。

  她思來想去，眼裡漸漸清明：那就只能有一個最不可能的人在允許商戶哄抬米價。

  許南星稍勸了沈三兩句，追問小廝道：「除了允許哄抬米價，那些商戶還說什麼了？」

  小廝想了想道：「他們說因為臨安城米價比外頭的市價都高這事已經傳出去了。已經有好些其他地方的富商，上路帶著糧食過來賣，也打算大撈一筆呢！」

  聽了這話，許南星凝神細想了想，心裡已經大致明了，遂抿唇一笑，笑意在唇邊輕漾，忍不住輕聲贊道：「果然好主意。」

  沈三不明白其中關竅，扭過頭對許南星道：「許御醫，這明明是危害百姓的事情，您怎麼還反倒誇讚起來了？」

  許南星搖頭笑了下，溫柔的日光盈滿眼睛，勸著沈三：「沈公子，稍安勿躁。如果您信我，就按照原計劃將糧運過去。不出三日，必有轉機。」

  沈三猶豫了片刻，嗨了一聲道：「行，我既交了許御醫這個朋友，自然信您！那我們這就啟程！」他說著伸手示意許南星一起上車。

  許南星眼眸暗了暗，強笑道：「沈公子先去，我還需要買些藥材，隨後就到。」

  沈三想著她是大夫，便沒多想，只說了句「快來！」便先一步帶著糧食，駕車前往新安江災區第一線。

  許南星靜靜看著那滿滿一車糧食，眼中閃動著明滅的光芒，唇角揚起一抹欣慰的弧度。

  片刻後，她眸色轉冷，翻身上馬，決絕朝著東海倭寇最集中的地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