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攻心為上

2024-07-06 23:52:01 作者: 金陵城中魚

  木槿蜷縮的身子微顫,帶著點謹慎和試探的看向了許南星。

  「大小姐怎麼這麼篤定?」木槿神色慢慢沉了下去:「其實連我也不確定。我娘確實是聽說大小姐您沒死後,說是有事要和您說就出去了。

  然後沒過多久我就聽他們喊說我娘落水了,我來的時候娘還在一口一口的吐水,但沒一會兒就徹底沒氣了。」

  一股說不出來的酸痛在許南星心裡翻滾,洶湧的衝到了她的咽喉處。

  按照木槿所說,孫奶娘當時是尚有一線生機的,若是有人能及時給她做溺水急救處理,有很大的概率能活下來。

  可是這個時代的人哪裡懂什麼急救方法。

  許南星心中一片惆悵,腦海里忽然蹦出來一個大膽的念頭。

  但林大娘的哭聲很快將她拉回了現實。

  林大娘瞟了眼孫奶娘的屍首,湊到許南星身邊道:「大小姐,咱們還是先將孫奶娘埋了吧,也好讓她早日入土為安哪。」

  許南星將視線慢慢轉移到她身上,在她身上打轉了一圈,忽而笑道:「林大娘既這麼喜歡埋人,不如攆了你出去,去殯葬行業可好?

  

  林大娘讓這話嚇的一哆嗦,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臉色發白,忙跪下泣道:

  「老奴不明白大小姐這話的意思。老奴生是相府的人,死是相府的鬼。就是一頭碰死了,老奴也是不出去的!」

  許南星領著木槿走到孫奶娘屍體身邊,面無表情的看了林大娘一眼,冷聲道:「那你就一頭碰死吧。」

  星子點點,夜風微寒。氣氛出奇的安靜,連風吹過樹葉振動的聲響,都聽的一清二楚。

  半晌後,空氣里傳來撕心裂肺的痛哭聲。林大娘坐倒在地,放聲大哭。哭她在相府逝去的青春,哭她這麼多年的勞苦功高,哭的又惱火又絕望。一邊哭,雙腳一邊在地上亂踢亂蹬。

  「崔大人應該還沒走遠,木槿你幫個忙,去請他來一下,就說府里有人以下犯上,惡僕欺主。」許南星捂著耳朵,故意大聲對木槿說道。

  木槿會意,忙站起來起身就要往門口走,林大娘的哭聲戛然而止。

  許南星嗤笑一聲,涼涼的看了一眼圍觀的眾僕人,各個斂聲屏氣,縮著身子,再不敢有半分造次。

  「木槿,會寫字嗎?」許南星從空間拿出一副手套戴好,問向木槿。

  木槿有些疑惑的看了許南星一眼:「奴婢曾做過大小姐好幾年的伴讀,大小姐怎麼反問奴婢這些?」

  許南星心虛的清了清嗓子道:「一時情急忘了。」說完忙換話題掩飾道:「那我們開始吧。」

  她指了指孫奶娘發紅的臉道:「如果是主動溺亡,人體會泡在水中並伴有劇烈掙扎。那麼屍體應當是腫脹的,臉色也會因缺氧窒息而發紺變紫。

  但很明顯,孫奶娘屍體無泡漲,面色潮紅,更像是憋死的。」

  在眾僕人的詫異中,許南星輕輕扒開孫奶娘屍體的口鼻,繼續道:「溺水時間過長,口鼻會因為缺氧導致血管破裂,也就是會出現血跡。

  但,孫奶娘口鼻只有水液泡沫,並無血液,也無水草泥沙。可猜測,她並沒有在水裡待上太久時間。」

  最後,許南星舉起孫奶娘的手,示意眾僕人看指甲:「溺水之人勢必會揮動手臂呼救,可孫奶娘的指甲里竟然乾乾淨淨,連一點污泥都沒有。」

  許南星說完後,用白布將孫奶娘蓋上,然後拿掉手套,從神色各異的僕人臉上一一掃過。

  在學臨床之前,她曾學過一年的法醫。這點小伎倆,還騙不過她。

  明明暗暗的光芒在她身上交織,自始至終她的語氣和表情都是那般淡定,甚至觸碰屍體時都不曾皺一下眉頭,但是一字一句都占了理字,讓人無法質疑。

  木槿記錄完畢後,抬頭望著許南星,聲線顫抖:「所以,我娘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剛剛浮出的月色不知何時讓遊動的烏雲遮去了半截,四周暗下來,廊檐下燭光幽幽的亮著,地面又冷又硬。

  許南星眸色冷漠,飛快的閃過一絲冷淡的殺意,黑色的瞳孔如同一汪幽靜的深潭。

  「今兒天也晚了,我也累了,我也不虛留大家耽誤大家休息。」她扶起木槿,有意往四周看了看:

  「明兒一早我們帶著這份報告去報案,橫豎府里的人都有嫌疑,我也不徇私,明日讓他們儘管來拿人,一個一個去審。」

  她說完就真的重新戴上新的手套,準備將孫奶娘的屍體抬進屋裡妥善安置。

  闔府的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露焦急,臉上一片惶恐,嘩啦啦跪倒一大片,哭喪著臉對許南星求情:

  「大小姐開恩哪,孫奶娘的事和我們可沒有關係。」

  許南星頭也不抬道:「斷案是官府的事,我可開不了恩。不找到兇手,大家就只能委屈些。」

  風驟停,又靜的死寂,毫無聲息。空氣中暗流涌動,像一個漩渦,捲走所有的希望,又噴薄出極致的絕望。

  相府眾下人像失了魂般望著許南星,卻只看到了她背後無盡的黑夜。

  「我說我說,是,是林大娘,是林大娘怕孫奶娘告訴大小姐是她做主埋的您,才將她按在水裡淹死的!」

  高壓之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終於有頂不住的人,率先撕開了一個口子。

  「我沒有,你胡說!」林大娘發出了尖叫,撲過去兩人扭打在一起。

  許南星冷著臉迅速上前將兩人拉開,緊緊盯著林大娘,唇角微勾:「林大娘若是覺得冤枉,我這裡倒有一個法子。不知林大娘願不願意試一試?」

  林大娘慌不擇路,連連點頭。

  許南星從衣袖裡逃出一個小竹管,對眾下人說道:「孫奶娘是我最親近之人,她的衣服上常年沾染了我房間的香粉。」

  說完她看著林大娘晃了晃竹管:「尋常人是聞不出這香粉的,不過恰好是竹管里這隻毒蠍的最愛。」

  林大娘看著那竹管,眼神閃爍,不自主的咽了口口水。

  許南星走近林大娘,一把揪住她的手,似笑非笑道:「林大娘,別害怕。若是你真的沒碰過孫奶娘,那麼自然無事。但若是真的,只怕這毒蠍……」

  她故意停頓沒有說下去,眼角餘光瞟著林大娘面如土色的臉。

  突然許南星只覺手上一滑,是林大娘將手狠命抽了回去。緊接著她「撲通」一聲癱坐在地,眼睛睜大,目光渙散。

  許南星唇角浮起一抹笑容,蹲下身,將竹管打開往手心倒了倒,眾人抻頭去看,只見裡面竟然空無一物!

  眾僕人頓時一片譁然,林大娘胸口劇烈起伏,瞪大的雙眼裡,更是裝滿了仇恨。

  「林大娘,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啊。」許南星挑眉瞥了眼林大娘,眼眸一彎,頓生波光粼粼。

  隨後她瀟灑的轉身,朝著身後揮手道:「木槿,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我乏了,要去睡覺了。」

  在場的人一個個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呆愣愣的看著許南星的背影,半天才互相問出一句話:「這還是咱們那個嬌嬌弱弱的大小姐嗎?」

  當然不是。

  許南星坐在煥然一新的臥房裡,撥弄著錯金博山爐里的香灰,絲絲縷縷的煙氣悠悠上浮,漸漸籠住她那張眉頭深鎖的臉。

  如今李翎和許嬌嬌皆已伏法,她也該好好想想接下來的事了。

  若是木槿懂得急救,孫奶娘便不會死。想起孫奶娘,許南星眼眸低垂,終還是忍不住長長的嘆了口氣。

  她雖然沒能救下孫奶娘,但可以通過教給當地人急救方法,避免出現更多的「孫奶娘」!

  想到這裡,許南星眼睛亮了起來。

  「咚咚咚」規律的敲門聲響起,木槿有些瑟縮的聲音在門外問道:「大小姐,奴婢能進來嗎?」

  許南星起身打開了門。

  「都處理好了嗎?」許南星倒了杯水遞給木槿,木槿看了眼水杯,眼裡閃過一絲詫異,遲遲不敢接。

  許南星將水杯塞進了她手裡。

  「奴婢和其他下人已經將林大娘送官了。案子和筆錄也一起報了上去。我娘也,安置妥當了。」木槿低著頭,手指不斷描摹著杯身的紋樣。

  許南星仍舊神色淡淡並未有絲毫變化,仿佛早就猜到這個結果似的。

  「木槿。明日我會將府中眾人全部遣散,你留還是走?」說完她覺得自己沒說清楚,忙又補了一句:「我幫忙找兇手,是我和孫奶娘的情分,不是你留下來的本分。」

  木槿的眼神從陌生到驚慌,再全部歸於瑩潤的感激。

  「我不走,大小姐,他們都走了,您身邊總要有個人照顧,我陪著您。我和他們,不一樣。」

  庭院深深,月輝漫漫,夜花悄然盛開。

  「好。你跟著我,以後都不會讓你吃苦的。」

  許南星一貫神情淡然的臉龐上,悄然掠過一抹微妙的笑容,一閃而逝,令人難以察覺。

  她看向木槿,眼裡有難掩的喜意:「那明日你就陪我去趟市集,盤間鋪子,我要開間醫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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