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歸家（四）

  一月就快結束了，學校里也基本沒什麼人了，站在竹園宿舍樓六樓的走廊上左右遠望，還開著門的寢室屈指可數。

  韋俊傑決定回家了，爸媽已經催促多次，不適合繼續躲在學校偷懶。

  他收拾好行李，向何鴻飛問道：「飛飛你什麼時候回去哇？」

  「也是這兩天吧！」何鴻飛回道，「你都走了，我一個人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

  「那你買車票了嗎？」韋俊傑問，「馬上就到春運了，車票不好買，得提前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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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何鴻飛點了一下頭，「買了。」

  他又問，「你是什麼時候的票？」

  「等會下午的票，下午六點。」

  「那你到家豈不是很晚了？」

  「不啊！」韋俊傑笑著，說起自己回家的旅途，「我明天大概早上七點到南寧，然後坐車到崇左，差不多三個小時就到了，再坐車到哪鄉縣，也差不多兩個小時，最後再坐兩個多小時的班車……」

  何鴻飛驚了，他以為韋俊傑是今天晚上要很晚才到家，沒想到韋俊傑是要明天才能到家。

  「你回一次家這麼麻煩？」

  韋俊傑攤了攤手：「還沒完呢！班車不到村里，我還得走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如果運氣好的話，我應該能在明天晚上七點鐘之前到家。

  「還不算很晚。」

  何鴻飛聞言默然，沉默了好一會，才出聲問道：「你為什麼不坐飛機或者高鐵？」

  這聽起來就有一點「何不食肉糜」的味道了。

  「……」韋俊傑笑了一下，「太麻煩了。」

  何鴻飛欲言又止，他大概知道韋俊傑是心疼車票太貴，但他還是不能理解，一兩百塊錢就能節省大量的時間、精力，為什麼會捨不得呢？

  一兩百塊，那是錢嗎？韋俊傑一節家教課也是兩百啊！

  但他到底沒有繼續說。

  韋俊傑在寢室待到下午一點，何鴻飛送他出校，兩人在校外吃了一頓午飯後，他就坐上地鐵去了重慶北站。

  進候車室，找一部抗日神片，看過去兩三集，就到了六點，上車，找到自己的座位。

  一個是仗著自己年輕身體好，一個是心疼錢，再加上沒什麼包裹，韋俊傑就沒有買臥鋪，只是買了一張硬座票。

  一張硬座走天下，年輕人，沒有什麼不可以。

  年輕人，身體好，閉上眼睛就能睡覺；村里小孩，活得粗糙，一桶泡麵多加一袋，就能吃飽；吃完面，喝完湯，一頓飯，沒有那麼多講究。

  吃飯睡覺都很好解決，唯一可能有問題的是，手機電量不太夠用。

  他倒是提前準備了一個充電寶，還是大毫安的充電寶，只是他那個手機，用的時間太久了，電量太不夠用了。

  到什麼程度呢？在最後百分之二十，能眼睜睜看著那個電量一格一格往下掉，太過嚇人。

  這樣很難堅持一天一夜。

  因為對手機沒電有著深深的恐懼，抗日神劇追到半途，差不多晚上十點，他就沒敢再看了，留點電，抱著手開始睡覺。

  睡，確實是能睡，可是在火車上，西南地區的火車總是會過隧道，隧道一進一出，聲音太吵、氣壓變化，就會讓人醒；

  然後還總有人從過道走來走去，陌生環境下，人的潛意識會進行防禦，又會逼人醒來。

  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如此反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半夜某個時間，韋俊傑睜著眼睛，向窗外望著，窗外是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窗外好黑啊！」

  「現在是在貴州嗎？」

  「就過去一個學期了。」

  「又回家了。」

  「這就是大學嗎？」

  「……那就是重慶……」

  他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只是各種零碎的思緒在腦海里出現了又消失。

  他忽然覺得心情很低落，取出手機來看時間，「哦，十二點了，是網易雲時間了。」

  嗯……

  等等？

  十二點？

  艹！

  才TMD的十二點！

  韋俊傑靠在椅背上，生無可戀地仰起頭。

  「……這一夜可真難熬啊！」

  如果可以，就算讓他在網吧通宵打遊戲，他也願意。

  又戴上耳機，真的進入網易雲，聽著歌，又開始半夢半醒的熬時間。

  好像是在睡覺，但又好像是全程醒著，他看著窗外的天進入黑暗，又看到黑暗慢慢變淡，由黑色變成青色，最終天地之間一片清明。

  天亮了。

  火車到站了。

  韋俊傑木然起身，拎著自己的箱子，混在人群中跟著走下車。

  因為穿著保暖衣加毛衣加棉衣，在下車的一瞬間，車站外一股熱氣撲面而來，熱騰騰的，大清早的，叫人心情煩躁。

  南寧的冬天可比重慶溫暖很多。

  韋俊傑在火車邊上往遠空眺望，天邊的雲被還沒出來的太陽染成了金黃色。

  今天還有太陽呢！

  南寧的天空也比重慶乾淨很多。

  韋俊傑笑了一下，就拖著箱子「咕嚕嚕」跟著人群往車站外走去。

  今天的旅途才剛剛開始。

  出了車站，別管其他，先找地方嗦了一碗粉——廣西的孩子不能沒有粉，再才跟著手機導航推薦，坐公交去汽車站，買去崇左的票。

  是早上十點的票。

  很顯然，又要等車！

  在候車室等了快一個世紀，才終於坐上車，顛顛簸簸、搖搖晃晃，又是在迷迷濛蒙之間，韋俊傑回到了崇左。

  吃粉，買票，三點的票。

  再等車！

  下午五點到了熟悉的哪鄉縣。

  韋俊傑跟蘇雲的經歷是相差不大的，從村小到鎮中，從鎮中又到縣高，最後從縣高考去了重慶蜀大。

  而很顯然，不管是小學，還是初中，還是高中，他都是學校里數一數二的尖子生，是傳說中的別人家的孩子，考上了重點大學，足以光宗耀祖。

  雖然，他看起來其貌不揚，雖然，他在大學裡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員。

  就很有一種，「歷經千辛萬苦修煉成仙，最終卻只是對付孫猴子的十萬天兵中的一員」，那種感覺。

  普通人中的天才也只是普通人。

  哪鄉縣韋俊傑已經很熟悉了，看著熟悉的景，聞著熟悉的空氣，疲憊、麻木的心情總算放鬆了許多。

  再買票！再……

  等等。

  「沒車了？」韋俊傑傻眼了。

  「最後一班車剛剛才走。」售票員跟他說。

  「走了多久了啊？」韋俊傑不死心。

  「不到半個小時吧！」

  「……好吧！」

  韋俊傑徹底死心了，他走到售票廳門口，仰頭望著已經暗下來的天空，開始想，「這一晚又到哪裡去呢？」

  主要是，拖著一口箱子，去哪裡都不方便。

  「早知道就不帶箱子了。」

  何鴻飛以為他是當天晚上回家，實際上，他到第二天晚上也回不了家。

  拖著箱子在哪鄉的城市道路上茫然的走了一會，忽然路過一間網吧，韋俊傑稍微停頓了一下，就轉身走了進去。

  充五十塊錢，找一台頂配的電腦，奮戰一夜，到第二天早上七點，韋俊傑又才坐上了回鎮上的班車。

  在熟悉的岔路口下了車，沿盤山公路走兩個小時，到中午十一點，韋俊傑終於看到了在密林中隱現的村子。

  歷時三天兩夜，韋俊傑的歸家之旅，才終於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