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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風離熙番外(一) 得了天下失了誰

2024-07-04 23:28:59 作者: 人魚草方

  李允將放著後宮妃嬪姓名牌的托盤放在了風離熙的面前,恭聲道:「皇上,今日可需要翻牌子?」

  風離熙俯首看奏摺的眼眸抬都未抬,只揮了揮手,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今日朕有些累了,就在自己的寢宮休息。」

  李允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但最終卻沒有開口,五年了,自從簡悠筠離開皇宮後,皇上只為了拉攏邊疆匈奴的勢力,寵信過匈奴單于送過來的一個叫多朵兒的匈奴公主,自此之後,再沒有踏入後宮一步。

  在此期間,禮部曾多次上書皇上,讓皇上為皇家的子嗣延續考慮,多去後宮走動,卻都被風離熙一一罵了回去,自古以來只聽說過昏君荒淫,日日流連後宮被責,還沒聽說過皇帝過得清新寡淡而被禮部批判的,況且他風離熙膝下也不是沒有子嗣,還育有兩兒一女。

  禮部尚書被風離熙斥責得啞口無言,自此之後再不敢提及此事,不過人後還是會有些閒言碎語,說是皇上肯定是有某方面的病了。

  

  但只有李允知道,風離熙並不是得了身體上的病,而是得了再也根治不了的心病。

  他抬頭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心中不免閃過一絲悲涼,他跟著風離熙幾十年,親眼看著他從一個唯唯諾諾的傀儡小皇帝,一步一步成長到如今這個站在整個赤炎大陸最高處的王者,得到了一切,也似乎失去了一切。

  「是。」

  李允躬了躬身,正準備退下,卻又被風離熙突然叫住,他的心中一喜,以為風離熙改變了主意,沒想到風離熙卻將手中的奏摺輕輕放在案台上,淡淡說道:「李允,以後就不要再拿牌子過來了,若有需要,朕自然會喚你。」

  言罷,李允的心裡陡然一涼,一種深深的悲哀再次瀰漫開來,皇上,他這是何苦呢,既然那麼不舍,那當初為何又如此決絕地放開了呢?

  他還記得簡悠筠走的那天,皇上派他去給簡悠筠送木盒子,而皇上當時就站在不遠處,默默看著一大一小漸漸遠去的身影,直到夜幕降臨,男人的影子被淒冷的月色拉得老長,寂寥而落寞。

  「老奴知道了。」李允嘆了口氣,退出了御書房。

  風離熙起身走到了窗前,窗外的暮色已沉,黑暗一點一點吞噬著大地,遠處的宮人將宮燈依次點燃,但即使如此,似乎也無法將天地間的暗黑沖開。

  風離熙的心裡突然覺得一陣心煩意亂,抬步就朝著御書房外走去。

  門外有當值的侍衛,本想跟著風離熙一起走,卻被風離熙一揮手擋了回去:「朕想一個人走走。」

  兩個侍衛互看了一眼,皇上近幾年經常一個人神思恍惚地在宮裡走動,他們早就見怪不怪,於是都乖乖地退了回去。

  風離熙獨自一人朝遠處走去,幾乎是下意識地繞過一條迴廊,又轉過一處池塘,終於來到了一座早已空無一人的殿宇前。

  佑安殿,簡悠筠曾經住過的地方。

  風離熙的嘴角浮起一抹慘澹的笑,為什麼每次都會不知不覺地走到這裡?

  心裡的某個地方又開始隱隱作痛,然後逐漸放大,讓男子痛苦地皺了皺眉。

  佑安殿的殿門早在簡悠筠走的那天,就被風離熙命人落了鎖,自此之後,他沒有允許過任何人踏入殿內一步,包括打掃的宮女,因為裡面的所有一切他都想儘量保留簡悠筠臨走時候的樣子。

  風離熙從身上取出一把金色的鑰匙,將大門沉重的鐵鏈打了開來,佑安殿的鑰匙只有一把,一直都放在他的身上。

  伴隨著一陣揚起的灰塵,面前朱紅色的大門緩緩在他的面前打開。

  風離熙僵硬著身體,一步一步走進了殿內,手指順著牆面遊走,指尖觸感冰涼,正如他此時的心,也被寒冰包裹了數年。

  走過寢室、走過書房、走過庭院,走過佑安殿所有的角落,女子幽香的氣息仿佛還在鼻頭縈繞,哪裡都似能看見到簡悠筠嬌笑嫣然的身影。

  風離熙想伸手去抓,但剛伸出手,眼前的一切又瞬間化作了虛無。

  男子自嘲地笑了一聲,身體無力地滑落在殿前的石階上,心裡的巨疼竟讓他像是抽去了身體的所有力氣。

  他整整克制住自己五年不去找簡悠筠,只是抱著這座空殿,靜靜地回憶他與她的點點滴滴,雖然過往的一切多半都是她對他的恨,以及她對那個人的思戀。

  風離熙不知道自己在佑安殿內坐了多久,直到夜色越來越沉,天際僅剩的光亮也被吞噬。

  他的心神突然一凜,在空中做了個特殊動作,緊接著,一道黑影落在了風離熙的面前。

  「那家酒樓在哪裡?」風離熙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切。

  黑衣人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須臾才似反應過來,認真答道:「回皇上,膽小鬼酒樓在帝都長安街。」

  此人是風離熙專門安排在簡悠筠身邊的人,一方面調查著她的動態定期向風離熙匯報,一方面也是暗中保護簡悠筠和容天璽,他們之所以能在帝都這麼容易將膽小鬼酒樓開起來,風離熙暗中也幫了不少忙。

  「嗯,朕有些餓了,今日的晚膳就在膽小鬼酒樓用吧。」

  黑衣人明顯一驚,但卻不敢有疑義,立馬恭聲答道:「是,手下馬上領皇上過去。」

  膽小鬼酒樓的生意很好,即使過了晚膳的飯點,也還是有不少客人。

  風離熙在一處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立馬過來詢問風離熙想要吃些什麼。

  「你們老闆可有什麼推薦菜?」

  「有的,我們大老闆推薦的菜都是她喜歡吃的。」

  風離熙原本沒有過多表情的臉突然揚起一抹笑,這果然是悠筠的風格,但瞬間他又有些恍惚起來,一時間像是陷入了什麼回憶中。

  店小二輕咳了兩聲,笑問道:「客官,我剛才報的菜名你可都聽見了?」

  風離熙這才猛的反應過來,笑道:「就你說的老闆喜歡的菜,每樣都來一份吧。」

  「好勒,不過我們老闆喜歡的菜挺多的,客官你一個人恐怕吃不完。」

  「沒關係。」

  小二也不再多說什麼,應了一聲就退了下去。

  風離熙的目光在偌大的酒樓里逡巡了一圈,似乎是想找尋什麼,不過很快他又自嘲地笑了一下,不是說好了不再見了嗎,這又是何苦呢?

  「叔叔,你可要聽歌?」

  風離熙突然覺得衣袖一緊,一隻小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袖。

  「去,去,去,哪裡來的賣唱的,快出去。」剛才的小二走了過來,一邊給風離熙上菜,一邊試圖將小女孩往外趕。

  小女孩泫然欲泣地看了風離熙一眼,哀求道:「叔叔,我唱的歌可好聽了,你就聽一下吧。」

  「嘿,哪來的丫頭片子子,竟然還得寸進尺了!」店小二又是一身怒吼,拉著小女孩的胳膊就往外走。

  「等等。」風離熙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那就唱一首吧。」

  他並沒有看向面前的二人,只是將目光停留在面前的一盤熱氣騰騰的桂花糕上,整顆心像是被人緊緊揉捏在了一起,鬼使神差的,他就叫住了那個賣唱的小女孩,如果是悠筠的話,應該會覺得邊聽歌邊吃桂花糕更有意思吧。

  小女孩像得了大赦一樣,歡天喜地地跑迴風離熙的面前:「好,謝謝叔叔,我唱歌只收一文錢。」

  風離熙沒有說話,從衣袖中拿出一錠銀子放在了桌上:「唱的好這些都是你的。」

  小女孩瞬間睜大了眼睛,她猶豫了一下,把銀子推回給了風離熙:「叔叔,唱的好也只收一文錢,那我開始唱了。」

  風離熙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理會一邊的小女孩,拿起手邊的筷子,夾起一塊桂花糕放入了口中,滿嘴的甜香在舌尖蔓延開來。

  與此同時,女孩帶著稚氣,又透著空靈的嗓音也響了起來。

  「採薇採薇,薇亦作止。

  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靡室靡家,獫狁之故。

  不遑啟居,獫狁之故。

  採薇採薇,薇亦柔止。

  曰歸曰歸,心亦憂止。

  憂心烈烈,載飢載渴。

  我戍未定,靡使歸聘。

  採薇採薇,薇亦剛止。

  曰歸曰歸,歲亦陽止。

  王事靡盬,不遑啟處。

  憂心孔疚,我行不來!

  彼爾維何?維常之華。

  彼路斯何?君子之車。

  戎車既駕,四牡業業。

  豈敢定居?一月三捷。

  駕彼四牡,四牡騤騤。

  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魚服。

  豈不日戒?獫狁孔棘!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飢。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風離熙夾菜的動作僵了僵,手就這麼停留在了半空中。

  好一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唱的人雖沒有多少感情,也沒有多好聽,但聽的人卻是哀思縈繞,心中至痛,悲傷成河。

  風離熙閉了閉眼,口中殘留的桂花余香也變成了一抹苦澀,他再也坐不下去了,起身就朝酒樓的大門口走去。

  「叔叔,你的銀兩沒拿。」小女孩在身後叫著。

  「你唱的很好,值得這一錠銀子。」風離熙揮了揮手,很快便步入了夜色之中。

  夜裡的風很涼,將風離熙寬大的衣袍吹起,也將他的身體吹得搖搖欲墜。

  一切都沒有可能了,有些人終其一生,也只是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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