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開襟閣
2024-07-04 11:28:34
作者: 心上秋
永清從未見在開襟閣中,見到過這麼多的人。
太醫們陸陸續續,神色凝重惶恐地走進閣中,又有接二連三的宮人端著各種染紅的葛布、水盆等等匆匆小跑出來。
門廊下還侍立著一串凝眉屏息的醫女待詔,屋中黑壓壓一片,站著三十多名帝後出行隨侍的宮人,各個都是垂頭低眉,大氣不敢出。
這處南宮館池,是先帝時才修成的,不似旁的宮宇,一至陰雨延綿的時節便泛著被雨水泡軟的古舊木頭味道。開襟閣的梁枋斗栱俱是嶄新,又以丹朱塗地,白石砌作欄杆,處處鏤雲雕月,盤龍引鳳。
有時大將軍府中軍機繁忙,李功走不開,其他的先生又不敢似李功一般對她嚴格相待,她就常常同蕭霧月,還有蘇蘇一起躲到南宮來。
開襟閣中花木最是繁盛,主掌園藝的宮人依舊會在此處定期修剪培植,卻會在來人的時候悄然隱退,只留滿園芳色寂靜無聲地妖冶盛放。軒敞庭院之中四季皆是花間濃陰,沉香木為樑柱的殿閣即便在盛夏也沒有蟲蛇侵擾,任何時節皆可與玩伴共享花間一枕好眠。
她望向打開的窗牖,欄杆下那叢熟悉的芍藥花,紅雲映日,不知何時被移走了,如今變成一樹粉色夾竹桃。
宮中庭院花卉四季多輪換移植。此際不是芍藥盛開的時節,花匠移栽換作夾竹桃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她格外喜歡芍藥,花朵動土傷根顏色終歸不如多年生長的好看。因而很多年前便特意叮囑了不必移動宮中的芍藥。
永清突然感覺到一種非常強烈的侵入感。
這時,小窗一角里出現了皇帝的龍輦。車馬一停,他便大步流星地沖了進來。
永清剛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一對上皇帝的眼睛,他便陰沉著臉走上前,怒不可遏地揚起了手:「你這個孽障,那可是——」
「陛下!」凌厲的掌風掃過她的臉頰,痛楚感並未傳來,一聲喝止為她擋下。
是她看錯了嗎,皇帝手腕竟然抖了一下。
皇帝神色愕然,回過頭去,望見蘧皇后坐在正席之上,冷若冰霜。
他的眉頭又迅速皺起來,冷笑道:「你教的好女兒,竟然學會謀害弟妹,拿人命當玩笑!」
「我沒有……」永清輕聲反駁。
皇帝更是勃然大怒:「朕和你母后說話,哪有你隨意插嘴的規矩?你沒有,好一個你沒有。我問你,平日你都不曾到南宮來,怎麼偏偏挑了今日?偏要到趙昭儀常去的溫玉殿?!」
永清許久不曾被皇帝這麼劈頭蓋臉一頓罵了。
以前那些事,儘是皇帝和趙昭儀興風作浪,給她安些子虛烏有的罪狀,她也可以理直氣壯地出言反駁,反將一軍。
但這次不太一樣。
她有些拿不準,趙昭儀失足跌進湯池中,到底和她有沒有干係。
當時她人早已經離開了,可趙昭儀身旁的宮人卻一口咬定,趙昭儀是踩到了階上濕滑的潤膚膏汁才跌倒的。
這就指向了上一個湯池的享用者——永清。
她自然是用過了花汁膏油,可青萍等人手法嫻熟,此物又極為珍貴,不會隨意灑落,怎麼會一不小心滴在台階上?
最糟糕的是,其他人自然也是這麼想。
那就有了另一種全新的解釋,這是一場預謀算計,是永清原先知道了趙昭儀近日常常出沒於溫玉殿,故意來此處洗浴,將潤膚按摩所用的油膏塗在台階上,假作是一場意外來謀害趙昭儀及其腹中子。
她當然沒有這麼做。
可難道趙昭儀會以腹中胎兒的安危來算計她?圖什麼呢?她馬上就要臨產了,太醫皆說她的胎兒已經漸趨康健,如今是最謹慎的時候。
連永清都想不到,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招數,趙昭儀有什麼理由採用。
更何況,就如同永清不曾想到趙昭儀會來溫玉殿一樣,她看到永清的時候,也是頗為詫異,顯然不是故意來碰瓷的。
她尚沉浸在思索之中,放下重重帷幔阻隔的內寢倏然傳來一陣悽厲的叫喊,仿佛沾染著無盡的痛楚與絕望。
「陛下!妾身好疼啊!救命啊!陛下!」
永清亦聞之惻然,更何況皇帝。
「鸞兒!」皇帝心神大亂,疼惜地回應了一聲,便不顧他人阻攔,衝進了產房。
永清在混亂之中重新坐回蘧皇后身邊。
她驀然想起一件事。
先前趙昭儀一直忍痛,不曾吭聲,產房裡幾乎沒有什麼聲音傳來,怎麼現在她就開始叫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