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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胭脂色

2024-07-04 11:28:19 作者: 心上秋

  有著阿離一行人的護送,李功對身後追兵的擔憂稍稍放下,又分出一隊人向後打探和接應許長歌,便一心趕路,向朝京奔馳而去。

  馬不停蹄地行至正午,偏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恰逢先前派去打探情況的人回來說,那伙流軍已被清剿,約莫傍晚,許長歌他們大抵便能追上來。

  李功寬心,又念大家已經疲憊行軍一晝夜了,便下令在河溪樹蔭之下暫歇一會兒,就著清冽溪水,下咽攜帶的乾糧,也讓已經開始鼻孔大肆噴氣,嘴角涎著白沫的馬喘口大氣。

  蘇蘇也打來一盆清水,和半夏兩人一同為永清擦拭身子,略略降溫。

  這一夜顛簸,永清只是被清除了仍留駐傷口中的殘箭,再上了一些止血生肌的藥粉,傷口處卻沒有結痂的跡象,仍是翻著血肉的紅,她纏繞胸前傷口的紗布隱隱還有一絲酒釀的氣味。先前失血而蒼白的容顏如今被低熱烘得潮紅,那並不均勻的血色似沒有暈染的胭脂,弄得她白紙般的臉旁斑駁不堪。

  蘇蘇也是個半點皮肉傷未曾受過的,只有半夏眼瞧著不大對,將帕子絞乾了搭在盆邊,主動端出去倒掉,回來悄聲對她道:「蘇蘇姐姐,這路上雖耽擱,但咱們也不是非得停在一處才得就醫,不是眼見著有位胡先生跟著麼?不若你把他叫來,再給公主診一下,總得看看如今是好是壞。」

  

  蘇蘇覺得有理,轉身去找胡鶴。

  她站在車上一眺,便看見胡鶴在河溪旁一棵半枯半榮的大柳樹下坐著,他在馬車後頭顛了一夜,挽發的巾幘早就被吹得耷拉下來,如今正好蓋在在他臉上,整個人仰靠著樹曬太陽,仿佛已經睡著了。

  想起這位醫師也算好心,只是脾氣大了些,如今一路更得托他照應永清,蘇蘇一時不大忍把他喊醒,一轉身便聽見李功與阿離在說話。

  李功道:「胡先生不會騎馬,但也不可與公主同乘一車耽誤公主休憩,本應當找位軍士帶他同乘,只是我們馬背上皆是刀劍鞭鐧等軍械,怕弄傷了他去,阿離姑娘能否找位兄弟帶他一程?」

  阿離秀氣的眉毛立刻揚起:「不要!」

  李功原以為憑著去年的交情,他在阿離這裡說話多少有點面子,沒想到竟被當即回絕,一時尷尬不已。

  身旁卻鑽出了一個好奇的聲音:「為什麼呀?」

  阿離看見蘇蘇那雙滴溜圓的眼睛眨了眨,滿是窺探的興趣,有些惱地轉過頭去:「長史,蘇蘇姐姐,你們不曉得,這胡鶴醫術雖還過得去,但人……品性不行!若你們還能找到別的醫師,趕緊把他換掉吧,江湖上治跌打金傷的名家比比皆是,他不過在桐泉一代略有名氣罷了!」

  李功見她既不是不給他面子,只是對胡鶴成見頗深,略略寬心,又道:「想來他既不會騎馬,也不大願意在馬背上待著,阿離姑娘的提醒,我會記在心上。」

  「他人品怎樣的不行呀?」蘇蘇卻惟獨在這種事情上嗅覺敏銳,拗住了這點不放。

  然而無論她怎麼旁敲側擊,阿離皆不肯向她言說,隨口道了一句要去飲馬,便飛快跑開了。

  又聽一聲懶洋洋的懶腰,胡鶴醒了,蘇蘇想起先前的事,立刻跑過去:「先生,過了好幾個時辰了,我們公主還未醒轉,還請先生去瞧一瞧。」

  蘇蘇也不再花心思掩飾了,直在胡鶴面前直呼永清為公主,而他也並不驚訝,只思忖了一霎,道:「帶我去看看。」

  他原先就應當注意到的,昨夜被長沙王流竄的叛軍嚇破了膽,直到聽見李功他們談話才漸漸回過神來。

  這輛馬車以金塗飾軾輅等部位,外部雕龍彩鳳,裡頭軒敞得足以使十人起坐自如,還設置軟榻屏風等物,已經不是顯貴人家可用了,分明是天家之物。

  那位公主如今被平放在鋪著厚厚緞褥的床榻上,她的侍女顯然擔心車馬顛簸讓她滾了下來,還特地搬來兩架山水床屏緊緊圍在床前,如今胡鶴要查看永清的情況,蘇蘇才搬走了一架。

  她仍是那般昏迷不醒,發熱還愈來愈嚴重了。

  胡鶴原先就察覺出徵兆,向他們建議似軍中一般以烙鐵清理創傷,因著是女兒家有所顧慮,又被長沙王流賊驚擾,此事便耽擱了下來,如今惡化了倒不出所料——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胡鶴皺起了眉,他轉頭向蘇蘇道:「先前雖說是時機所迫,無法為公主清理創口,但諸位未必沒有懷著擔憂損傷公主玉體的想法,多少有些顧慮。如今卻是到了必須二擇其一的地步,必須壯士斷腕、斷臂求生了。」

  他一口一個斷腕,一口一個斷臂,哪個詞都是奇重無比,聽得蘇蘇人都傻了,眼圈霎時一紅:「啊,真的……必須……」

  「胡說八道!」阿離的聲音伴隨著一掌伶俐地打在胡鶴的肩膀上,「你這個庸醫,竟然敢讓公主斷手斷腳!」

  胡鶴慘叫一聲,只覺得自己肩胛又要被這個女人打裂了。

  蘇蘇捂住嘴,驚訝不已。

  她突然反應過來,阿離似乎誤會了什麼:「……啊,阿離,胡先生說的不是真的要讓公主斷腕斷臂,這,只是個比喻,是說要我們下定決心……」

  胡鶴一手撐住地板,仍在齜牙咧嘴地喚痛,那個「庸醫」刺痛了他的神經,即便身體的記憶讓他十分畏懼阿離,如此也免不得爭辯道:「離大當家,你這話便說得不實了!你冤枉我胡某人品醫德也便罷了,怎能污衊我們胡氏祖傳的岐黃之術!在下試問,當初離大當家被桐關剿匪軍的流箭所傷,是誰把你救回來的?」

  蘇蘇總覺得他們倆說話都很怪。

  什麼叫做冤枉人德行也就罷了,難道不是品德更重要麼?

  阿離臉頰上突然浮現可疑的紅暈,她仿佛為之灼燙,愈發下手狠了起來:「……你還說!給其他兄弟療傷的時候,皆是正經的法子,怎麼偏偏同樣的傷勢到我這就不同了!呸,登徒浪子,我都不好意思說出來,噁心!」

  阿離不是說謊誣人的性子,蘇蘇也不由得對長相斯文老實的胡鶴生出幾分警惕來:「胡先生,我已經曉得了,你不如出去再和李長史商量一下吧。」

  胡鶴痛得想哭,氣得想笑,其實他原先同撫仙寨的這幫土匪關係還是不錯的,畢竟阿離帶頭,也不搞綁架婦孺勒索錢財的把戲,單單劫道,偶爾又幫人打抱不平,接一接江湖恩怨的仇殺債等等罷了。胡鶴這樣行走江湖的人黑白兩道通吃是最好的,自然這沾的黑道也不能太黑,不然也容易被誅連。

  誰知道自從給阿離治過一次箭傷以後,他就被這女土匪記恨上了。

  雖成了她們眼中的偽君子,胡鶴也不屑做真小人,他臨走仍然坦言一句:「公主傷情,最晚不能過今夜,否則會更加糟糕,按照這個日色,大抵傍晚即可抵達桐關,桐關是個關隘大驛,自然良醫雲集,那時候胡某也可一走了之,之後如何診治,皆與胡某無關了。」

  說罷,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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