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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再點香

2024-07-04 11:26:28 作者: 心上秋

  「此事起因在於杜驍失陶陵,」許長歌捲起方才寫好的一張信箋,封入函匣,「讓杜驍鎮守陶陵的人是我,未曾看出杜驍有怯戰之心的人也是我,因而歸根結底,丟了糧道,以致如今困局的人也是我。所謂將帥無能,累死三軍,把握全局本便是我的責任所在,豈能出了事情,反要回去詰責本來與此無關的永清公主?」

  鄺枕無言,將算好的帳冊遞給許長歌看了一眼。

  若真要這麼算,真正是「將帥無能,累死三軍」的恐怕是皇帝。

  本來國庫虧空,十來年才靠著蘧皇后填補上來,理應再韜光養晦些年歲,可皇帝偏偏要銳意進取,建立武功。

  但自從溫熹末年敗潰,雲中十五城失,西域版圖硬生生被撕去一塊,北境胡虜頗不安分,時常劫掠燕境。

  一時之間,誰對誰錯,竟難以言說。

  只是鄺枕現在的想法,竟越來越偏向蘧皇后了。

  

  思及此處,鄺枕忍不住道:「除卻朝京的援助,先前陛下所說的,蜀隴均輸來的物資……」

  「廢了。」許長歌一筆硃砂最後一行。

  一聲嘆息。

  鄺枕其實先前也沒能指望,皇帝信誓旦旦的承諾,真的能兌現。

  更何況當初提出在蜀隴重啟均輸的劉騎已死,此事自然不了了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反而應該感到欣慰才是,畢竟蜀隴乃是他家利益所系。只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今他被困頓北境,反而極為仰賴蜀隴能均出一部分糧草過來,搞得他只能感慨一句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許長歌微微一笑:「其實即便劉騎不死,均輸也在蜀中推行不下去。」

  「將軍是覺得,反抗的勢力過於頑固了。」鄺枕道。

  許長歌問他:「我請鄺司馬,說一句明白話,即便是卞氏等蜀中望族,傾家之力,玉石俱焚地抵抗,可否與太子所領的軍隊相較量?」

  自然不能。

  鄺枕的眼瞳倏然睜大了一稍,他倒吸一口涼氣:「是蘧皇后為了拖延住陛下,專門派人去接濟叛匪?」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許長歌愣了一瞬,若有所思道,「只不過,我先前想的是另一個人。」

  鄺枕一挑眉:「將軍的意思是——長沙那邊。」

  許長歌將函匣遞給鄺枕,大漠的月光落在他眉睫上落下一層罕見的旖旎溫情:「如今郵驛已暢,替我將此信寄送與……西京吧。」

  但願她能提早看清如今的局面。

  鄺枕接過,抬腳欲走,好似想起了什麼一般,回頭對許長歌道:「啊,對了,將軍,先前西京還傳來一條消息,不過與軍機無關,因為緩了下來,未及時呈給將軍看。」

  「嗯。」

  許長歌頭也不抬,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又翻看起北漠的輿圖。

  手中輿圖以羊皮寫就,許多墨痕已有些模糊不清,看來已頗有年頭,單于王庭深藏漠北之中,據傳是隨著水草移動而變遷,歷代邊將都道是反覆無常,變幻莫測,毫無規律可尋。因而歷代對戎部,皆是擊退為要,從來未曾一舉剿滅過。

  真的變幻莫測,無蹤跡可尋麼?

  他不覺得。

  倒要向天,一借天機了。

  「將軍。」鄺枕卻還未出門,甚至站住了。

  「嗯。你怎麼還沒走?」許長歌又應了一聲,既然鄺枕未走,他又吩咐道,「如今水草盡枯,不是乘勝追擊的時候,然而也不能使得戎部在大漠深處休養起來,你傳令下頭就在這沙關城中經營些時日,特別是——趙都,他如今,殺紅了眼,又狂起來了,冒進得很,莫要讓他,尋到由頭滋事。」

  鄺枕應下,卻還不走。

  許長歌此時有些起疑地打量他。

  只見鄺枕唇角微微上揚,目光裡帶著一絲同情,眼底卻是有些期待的底色。

  先前許長歌拿他的性命算計卞娘,雖然向來二人共事,也算是稍微有那麼點志同道合的意思,鄺枕心中還是頗有怨氣的,因而拿著這個消息截住,就想看許長歌著急的樣子。

  許長歌終於問出:「臥雲,你還有事?」

  鄺枕道:「這幾日軍情不忙,先前那個沒來得及告訴將軍的消息,趁如今還記得,我先告訴將軍吧?」

  「也罷。」許長歌曉得鄺枕極有分寸,他暫時擱置下的絕不是什麼要緊事,隨意道,「你說。」

  鄺枕如今才慢條斯理地道來:「先前……嗯,如今數起日子來,應當是一月前了,陛下不讓永清公主回朝京,從朝京來了人特意接公主回去。」

  許長歌眉頭愈松:「這樣。」

  永清能回到蘧皇后身邊,自然更為安全。

  「可是陛下還是不允。」鄺枕道。

  許長歌沒有說話,只是眉間又籠上一層陰雲,仿佛無法被燃著油膏的豆燈照亮。

  鄺枕又來引他:「將軍曉得,來的是什麼人?」

  「你說。」許長歌敷衍地應了一聲。

  無論是誰,只要能把永清帶回朝京便可。

  鄺枕走近了一些,直到他可以全程地欣賞許長歌的臉色變化:「是蘧皇后選給永清公主的夫婿。蘭陵蕭氏的一位郎君。」

  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許長歌,那副永遠雲淡風輕的面具終於裂了。

  「那人……」他深深屏息,只覺得渾身的血都湧上額頭,喉間發出的聲音有些嘔啞,「那人是誰?」

  「似除卻出自蕭氏以外,再無名氣,他叫,蕭雩。」

  「鄺枕。」

  許長歌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他。頓時讓鄺枕覺得後背一涼。

  然後他聽見一聲筆桿折斷的聲音。

  燕闕,陶景十五年十二月十五。

  冬日清晨的坊巷並沒有理所應當的那麼清淨,四處升起的炊煙凝結在霧中有一些微微的嗆人。

  蕭霧月向來口鼻脆弱敏感,不由得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不會是有人在咒我吧?」她抽出永清袖中的絹帕,搖了搖頭。

  「是的。」永清點頭,「我咒你一早晨了,你看看你給我弄的,這是什麼東西?」

  她指的是如今她身上這一身極其不合身的男裝,冬日的厚襖把她包得似個粽子,這剪裁也不似女裝那般精巧,顯得愈發臃腫。

  「沒辦法,你太矮了,臉又這般嫩。」蕭霧月忍不住笑出聲,「幸好是冬天,把你裹嚴實些,體態也看不出異端,勉勉強強不會露餡吧,不過你聲音細,少說話為妙,不然我只能說你是黃門寺奉差的內侍了。」

  永清懶得和她鬥嘴。

  「好了好了,你們看,那是誰?」蘇蘇提醒。

  正門口,出現了一個久違的身影,永清很快就認出是給她送信的信使。那勤勉的信使仍是在清晨煙霧浩渺的時候,來到公主府門前,遞上函匣,然後匆忙離去。

  彼時永清站在角門處的陰翳中,近一月不曾見到此景,有些恍惚。

  「還不趕緊去取來看?先前還藏著掖著自個兒偷偷看。」蕭霧月揶揄道。

  「不看了。」她口中呵出的白霧凝成一聲嘆息,「沒什麼用。走吧,我們的事要緊。」

  根據李功拿來的線索,歐陽野除卻奉詔,皆是閉門不出,甚至幾回皇帝召請他赴宴,他都說自己南人畏寒而回絕了。但近十來天,他卻日日出門,都往西市里跑。

  蘇蘇天真道:「萬一是他腿腳好利索了呢?畢竟傷筋動骨一百天,他上回被許侍中射了一箭,算算到如今也是一百來天了。」

  永清怒道:「你到底是他的人還是我的人!」

  她反應從來沒有這麼大過,倒把蘇蘇嚇了一跳,幸好蕭霧月打了個圓場。

  馬車上,蕭霧月胳膊一撞她,問道:「你怎麼回事?怎麼對蘇蘇那麼凶啊,她也不是拎不清事兒的人,不過和你玩笑幾句罷了,還是我真把你打扮丑了,拿她撒氣?」

  永清扶了一下頭上重重的玉冠,感覺這男子束髮的冠和禮服里的一雀九華步搖也不遑多讓,都是壓得人脖子快斷掉。她嘆了一口氣:「怪我。」

  她又將上回她陪太子去見歐陽野,後者提出的條件告訴蕭霧月。

  蕭霧月頓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你心中有愧,所以做賊心虛。蘇蘇稍微對歐陽野有一絲好感,你便敏銳起來了。」她總結了一下,旁邊永清的眼神逐漸變得鋒利,她馬上補道,「但你做得,沒錯。」

  「我做得沒錯麼?」永清喃喃道,「我真的可以代替她做決定?」

  「其實,你讓蘇蘇自己選,她也是不會離開你的,她也曉得你為她作的是最好的選擇,如今歐陽野行蹤鬼祟,恐怕另有圖謀在西京,甚至在朝廷。」蕭霧月拔下髻間的玉笄,重新整了一下鬢髮,她女扮男裝時更有一種俊雅的神韻,無論如何比旁邊永清衣冠楚楚得多,「你不告訴她有這麼一出,真的對她而言,很好了。」

  車門外傳來了車夫的聲音:「蕭公子,您讓跟著的那輛馬車進了點香館的後院。」

  「點香館?」這個名字十分耳熟,在記憶中呼之欲出。

  蕭霧月問:「現在這是什麼地方?」

  「是西市裡的章台街。」

  永清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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