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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李長史

2024-07-04 00:58:21 作者: 心上秋

  「公主可認識她?」窗牖擋板被李功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半,他看那少女沒有異動,再讓出位置,讓永清看了一眼。

  永清有些驚訝:「是她。」

  那在朱雀門下喊冤的少女。

  「公主真的認得她?」李功再度確認,「這女娃可非等閒之輩,被人圍住毫不慌張,恐怕受過訓練,或許,是燕闕宮中派來的。」

  李長史謹小慎微,如此想也無可厚非,但永清還是直覺,這女孩子只是單純地初生牛犢不怕虎罷了。

  

  她笑道:「方才在天子面前,她被虎賁軍喊打喊殺都面不改色,更何況長史你呢。長史不必過於憂心。」

  「天子面前?」李功詫異,但能和西京作對的人,大概不會和他們過不去。

  永清轉身進了屋,那方才還無所畏懼的少女,一看見她便直跪在地,滿是灰泥的臉掛下兩條淚箸:「公主救命!求求您救救我爹!」蘇蘇去扶她,她也不肯起,「我知道皇帝是不會管我們了,只有公主肯理我!」

  永清哪見過這樣喊冤的架勢,只看她哭得心酸:「你先起來,我不會不管你。」

  李長史在軍府掌事多年,多少留個心眼,示意永清暫且不要接近她,問道:「你籍貫何處,叫什麼?家中遭了什麼事,為何來公主府鳴冤,可在籍地已有案獄?」

  如此提綱挈領一問,那少女擦乾眼淚,一張臉愈發抹得花里糊塗,她答道:「我叫阿離,和我爹住在燕闕郊外的鴻固原上,我不知道我是哪裡人,我是我爹在燕闕北郊撿到的……我爹以前是個遊俠,直到年前,他決定安定下來過老實日子,在鴻谷原上買了一塊田……」

  她這段身世說得永清頭皮發麻,完全與她所學的典律相悖,不由打斷:「你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人,你們沒有名籍麼?你們是流民?」

  她記得,大燕對生民籍貫的律令是極為嚴苛的,百姓只要出生就會被編入名冊之中,每年都會有鄉老嗇夫檢視,若是人數對不上,那這消失的人立刻就會被記作亡匿脫籍。在籍者皆是良民,若不在籍了,被視作流民,那便如野狗一般,生死皆無人在意,也不受律令庇護。

  遊俠,聽起來任俠好勇,頗有快意恩仇的意思,但說破了不就是脫籍亡匿的流民。

  「是……」阿離低下頭,「我爹沒有籍貫,我也沒有……但是我們在等大赦……而且鴻固原那邊說,很快就會有了,所以讓我們先買田,這樣到時候他們也好辦。我們都在翻耕了,結果他們又翻臉說我們是流民,無故侵占良田,連買田文書也不作數……」

  「他們?」永清捕捉到一點,「賣你們田的是?」

  「是一群閹人。」阿離恨聲道,「我爹前半輩子,雖說不是良民,卻也愛打抱不平,做的也是劫富濟貧的事,如今他想做個順民了,便好聲好氣地去和他們說理,誰料他們二話不說,直接把我爹摁住打了一頓,把他關進了獄裡。我去詐他們,才曉得他們的頭頭叫何忠,是內宮的常侍謁者。」

  永清咬起唇,不由看向了李功。

  阿離的事情,乍一聞是極其悽慘,弱者受欺,宦官巧取豪奪,仗勢欺人,只要交到一個清官手裡,必定水落石出,還她一個公道。她自己大抵也是這般認為的,所以要學緹縈救父,入西京告御狀。

  但若真要按法理律令來辦事,就顯得截然不同。

  他們已被流民的身份釘死,在未登籍的情況下私自買田,宦官的做法竟是合理的。若說是宦官哄騙,也沒有證據。

  李功在州部摸爬滾打過來,比她更清楚這種事情,對她搖頭。

  「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嗎?」於情,她還是不忍。阿離仿佛也感知到她的為難,眼睛裡漸漸又蓄起淚,教她更不忍看,「若只是把人救出來呢?」田地不過幾個銀子,她替他們補上也就罷了。

  但她只得李功到一聲嘆氣:「公主,燕闕不是朝京。」

  阿離哽咽出聲。

  「不行,我一定要管。」她意已決,「蘇蘇,你帶阿離去梳洗安頓,我和李長史再商量一下。」

  蘇蘇勸著阿離走出了耳房,李功立刻對永清道:「臣知道公主心腸慈軟,但這種事,比比皆是。刑獄官吏來了也是充其量報給黃門署,讓內宮自行懲治宦官,那流民父女還得挨一頓板子,公主如何給她翻案?」

  她仿佛被說動了,微微垂下睫。

  「公主若是可憐她,不如給她報了奴籍,總比流民強。」李功又寬慰她道。

  永清突然抬頭:「我覺得不對。」

  「公主……」李功又準備多費口舌,給她詳說利害。

  「我知道,這件案子本身是翻不了,」腦海里,劉常侍的神情漸漸浮現,她順著思緒理下去,「但是當時她告御狀的時候,皇帝身邊的劉常侍,過於激烈了,直接喊打喊殺。事是何忠指使下頭人做的,若和他沒關係,他好歹得做個樣子查一查,仿佛,他已曉得阿離是個流民,即便殺了也不關緊要。」

  如果和劉騎有關係,那說不定,和皇帝有關係。

  李功瞭然:「臣會派人去鴻固原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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