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小神婆(8)
2024-07-04 00:21:14
作者: 小七六
在沒當我鬼前,是在青樓里討生活的,由於模樣不盡人意,青樓的秋姨便不讓我接客,也算是因禍得福。
我就去服侍孟奈姐姐。孟奈姐姐是這花樓中最得秋姨意的姑娘,彈得一手好琵琶,能唱善舞。
還生得極美,眉間一點紅痣,膚如凝脂,就光是往那台上這麼一站,都很是賞心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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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一個美人應當不食人間煙火?
不,孟奈姐姐完全不像他們想的那樣。
她喜酒愛笑,甚至還與對面賣豬肉的李大娘幹過一架,最終竟還打贏了,吵贏了,為秋姨狠出了一口惡氣。
只不過孟奈姐姐也因為臉上的抓痕,歇了好些日子,讓秋姨損失了不少錢財。
孟奈姐姐倒是樂得逍遙自在,閒來無事,便跑去不遠處的茶樓聽故事。
那茶樓近日裡新來的說書先生,也很是得孟奈姐姐的意,要問起為什麼?
因為他模樣俏,顏色好,聲音比你們叫起床來都還要好聽。
這是孟奈姐姐的原話,說得周圍的姐妹們耳根都發紅髮燙起來。
可偏她在說書先生人面前又無比正經,竟是裝成了那不懂世事的良家少女,連人家看她一眼都要羞紅了臉。
每每看見她這般惺惺作態,我們總會在心裡默默說上一個字。
「呸!」
或許是她去得勤了,人說書先生都記得了她,贈與她一對耳墜子。
我聽她這說辭,氣得不行,每日去的還有我,怎的不見他送我一兩樣小物件?就是連那一兩顆小瓜子都沒見著啊。
孟奈姐姐邊帶耳墜,邊回道我:「氣什麼?等下次你去了,我讓他給你一盤不就是了。」
這話一出,十有八九要成事。
我默默的把躲在背後不知偷聽了多久的秋姨亮出來,只見孟奈姐姐被秋姨揪起身來,她「哎呦」「哎呦」的叫疼,秋姨則大聲罵著:
「好你個死丫頭,我說你這些日子是天天往這外頭跑些什麼,原來是被那小白臉勾去了魂,還把客人晾在一邊,看我不剝去你的一層皮!」
秋姨到底是沒把孟奈姐姐的一層皮,畢竟這可是她的寶貝搖錢樹。
孟奈姐姐與那說書先生的事終是在花樓傳開了,就連後院只知道啃骨頭的大黃都曉得了有這號人物。
那是孟奈姐姐的心上人。
可就在一日,那傳說中的說書先生路過花樓,姐姐們開口打趣他時,他竟是連忙撇清關係。
「姑娘們可別亂說,我與那孟奈姑娘清清白白,手都沒有挨。」
聲音還真像孟奈姐姐說的那般好聽,就是這齣口的話有些刺耳。
「那你為何贈我們家孟奈耳墜子?」
說書先生聽了,只無奈的嘆了口氣:「那是她搶了去的,我原是想送給我的妻子,既然姑娘喜歡,便戴著吧。」
眾人心裡咯噔一下,什麼打趣的話都說不出,看著走來的孟奈,望著她耳垂上的那對紅得滴血的耳墜,現如今卻覺得諷刺極了。
對了,說書先生是成了家的人,那日我無意聽到,卻在喝醉酒後忘得一乾二淨。
孟奈絞著手帕,看不出是悲是喜,只是在下一秒,突然扯下那對耳墜,丟到他的腳邊,冷冷說道:「誰稀罕啊,這等破爛玩意,有的是男人給我買。」
可是啊,孟奈,既然是破爛玩意,你為何要等眾人走後,再去撿起,把它藏在盒子底?
是愛這墜子,還是愛那人?
從那過後,孟奈姐姐不再鑽茶樓,無事便躲在房內練琵琶,可彈奏出的曲子最是苦悶難聽。
秋姨就只是恨鐵不成鋼的在她門前搖了搖頭,眾姐姐們也只是道上一句:
「又來了。」
我這才曉得孟奈姐姐的往事。
孟奈姐姐是秋姨從人販子手上花大價錢買下來的,看中的便是她的臉,可起初她卻不願接客,固執至極。
咬過舌,割過腕,甚至就連那髒藥她都能憑自己扛下來,秋姨也是怕了她,不再逼迫。
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她的才藝,能從那些浪子手中換來些許錢財,若是死了,就真是什麼都沒了。
後來,聽她說,她是要等一個人,那人答應了她,要帶她回家,她要乾乾淨淨的等他來。
可等到如今,那人卻是連封信都沒寄來,孟奈姐姐終是要謀生,也不該去做那貞潔烈女。
只是難過或者想那人時,她便會彈上那麼一兩首難聽的曲子,來傷害眾人的耳朵,傷害自己。
猶豫再三,我還是推開孟奈姐姐的房門,或是感受到了我的存在,她的琴聲戛然而止,我還未來得及出聲,只聽她啞著嗓子說:
「我愛過一個人,他長得像極了他,我便日日往他跟前跑,我以為他是忘了我,那曾想,這根本就是兩個人,我竟是認錯了人。」
她回過身來,看著我,眼眶通紅,淚水打轉。
「他說他要帶我回家,他說他要送我對上好的耳墜,他說……他要娶我。」孟奈姐姐咽下喉頭的澀:「你說,他是不是騙我?」
我回不上話,孟奈姐姐撫著的琴弦突然斷了,淚滾落下來,她眼裡再不見往日的光彩。
「我等了他六年,我這一生還有多少個六年可以等?」
我張了張嘴,卻是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孟奈姐姐痛苦的面容,隨後轉身沖了出去。
躲在房門外偷聽的秋姨被我撞了個跟斗,她還沒來得及罵上一兩句,眼見我就要跑沒影了,連忙開口問道:
「你這丫頭,慌慌張張的要去哪啊?」
我尚未回話,只一個勁的埋頭狂奔,正好在說書先生踏出茶樓那一刻,攔下了他。
「先生,我求您件事,成嗎?」
他看著氣喘吁吁的我,半響不作答。
「先生!」我急了眼,卻又不敢過於強硬,只得再次放軟了聲:「求您了。」
突降大雨,雨點打落在地,惹起一陣漣漪。
我百般無賴的坐在亭中,時不時的伸出手去感受雨的那股子涼意。
也不知說書先生是在跟孟奈姐姐說些什麼,竟惹得她笑出了聲,再不見之前的死氣沉沉。
我想,這便是對待心上人的不同吧……
忽然,一陣清脆的聲響傳來,驚得我起了身,回頭去尋那出聲之處。
只見孟奈姐姐笑得花枝亂顫,手中握有塊碎片,暗紅的血從她指縫間滴落。
她卻像是察覺不到疼,依舊緊握著,目光死死的盯著說書先生。
「你不是他,你不是!」
她聲嘶力竭,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來反駁。我慌忙的衝上前來,想要掰開她的手。
可終究,不過是無濟於事。
她是放不下的。
「孟奈!」
眼見碎片扎得越來越深,我急得直呼她的姓名。這下,我可真不知道找說書先生來解孟奈姐姐心中的結,是好是壞。
就在這時,說書先生輕推開我,他與孟奈姐姐面面相覷。白皙的指尖繞過孟奈姐姐的髮絲,溫柔卻又不帶任何情意。
只聽他輕聲說:「孟奈,別再等了,就當他死了吧,放過自己,好不好……」
放過自己?
只在一剎那,孟奈姐姐紅了眼,落了淚。手中的碎片被奪去,仿佛也一併奪走她這些年對那人的愛與恨。
以及所有的不甘心。
她忽然笑了,藏著苦,忍著疼,回了句:「好。」
她放過自己,也放過他……
而後,日子似乎恢復了平靜,孟奈姐姐繼續接她的客,養好傷後又彈她的琵琶。
說書先生呢,則帶著自己身懷六甲的妻子,去往別的地方。
可謂是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要問起那個雨天,說書先生同孟奈姐姐說了什麼?
只見孟奈姐姐淺淺一笑,望著遠處,反問道:「你說,這世上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嗎?」
我低頭不語,目光卻盯著她手中的那張黃紙,上面只有短短一句:
「阿梨,對不起,我終是負了你。」
原來啊,孟奈姐姐沒認錯,從始至終,都沒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