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2024-07-03 14:40:10
作者: 斑衣
過了元旦,趨近年關,冬雪降了幾回,天氣愈加濕冷。窗外的城市高樓上罩著霧蒙蒙的天,往下飄著細碎的雪,雪花在空中被風吹亂,像是漫天飛舞的螞蟥。
紀征端著一杯熱茶站在窗前往外看,手中茶杯里飄出的熱氣撲在窗戶玻璃上,凝結一層白霧,現出他平靜但略顯憂愁的臉。
辦公室門被敲了兩下,一個穿護士服的女孩兒推開門:「紀醫生,我們下班啦。」
紀征回頭笑道:「好,路上小心。」
門關上了,幾個女孩子的笑鬧聲很快消失。
紀征放下茶杯,拿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夏航感冒了,聲音瓮聲瓮氣:「大哥啊,有事嗎?」
紀徵用手擦著玻璃上的那層白霜:「小航,你能聯繫到你哥嗎?」
「我哥?你打他電話啊。」
紀徵用冰冷的指腹捏了捏眉心,道:「他不接我電話,你能不能聯繫到他?」
夏航:「他怎麼會不接你電話?你們吵架了?那你回家不就見到他了嘛,你們又不是不住一起。」
紀征:「……他昨天晚上沒回家。你現在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在哪裡。」
「哦哦,我現在就打。」
夏航把電話掛了,沒兩分鐘又把電話打回來:「大哥,我哥也不接我電話,他是不是猜到了你會通過我找他——」
紀征沒等他說完,掛斷電話,穿上大衣離開了公司。
他開車行駛在路上,在車上撥出任爾東的電話,任爾東沒接,轉到了留言信箱。他不再打,加速趕往警局。?
夏航說得沒錯,他和夏冰洋鬧了矛盾。事情起源於前天晚上,他在浴室里洗澡,放在臥室充電的手機響了,於是授意夏冰洋幫他接了個電話,等到他洗完澡回到臥室,夏冰洋坐在床上雙手抱胸,一臉風雨欲來。
他問:「怎麼了?剛才誰打來的電話?」
夏冰洋瞪著他,口吻不善:「新海世紀售樓處,一個姓曹的置業顧問。」
紀征明白了,他走過去坐在床邊,拿起手機隨意按了幾下:「她有事嗎?」?
夏冰洋更加用力瞪他:「她說你看的那套房子自帶停車位,如果明天去簽約,能幫你拿到內部折扣價。」
紀征接著用毛巾擦頭髮,淡淡笑道:「那應該謝謝她。」
夏冰洋驀然有些惱怒:「你買房子幹什麼?」
紀征默了片刻,看著他,溫溫柔柔道:「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想買一套房嗎?」
「我也跟你說過,我不同意你買房!你買房幹什麼?沒地方住嗎?還是你不想跟我一起住?!」
「冰洋,你別想這麼多,我只是想買一套屬於我,不,是屬於我和你的房子。」
「只要你願意,我明天就把這套房子的房本上加上你的名字!」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今天買房,明天是不是就搬出去了?後天是不是就和我分手了?!」
紀征的臉色迅速沉了下來,嚴肅地看著夏冰洋,道:「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無論我們之間發生什麼矛盾,無論我們怎麼爭吵,都不能提『分手』兩個字。」
夏冰洋氣盛,卻理虧,被紀征看得又有幾分心虛,於是用力把被子一掀蓋在身上,大喊:「我要睡覺了!」
他故意躺在雙人床的正中間,還把紀征的枕頭拽到懷裡抱住,然後拉高被子蒙住臉。
紀征坐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臉色重新柔和下來,彎腰在他露出的一圈發頂上親了一下,道:「我去旁邊客房睡,如果你想聊聊,隨時過去找我。」
後來他在客房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推開主臥室的門,卻看到床上已經空了。他給夏冰洋打了一整天的電話,夏冰洋不接,昨天晚上夏冰洋也沒有回家。紀征雖然擔心他,但並不十分憂心,因為夏冰洋時常有些推不掉的飯局和徹夜加不完的班,所以他沒有通過夏冰洋的同事聯繫他,也沒有找去夏冰洋的單位。他本來有自己的打算,想藉機磨一磨夏冰洋被他慣出來的有恃無恐的驕縱性格,比如夏冰洋遇事喜歡冷處理,情緒激動的時候還一時衝動地說出「分手」二字,他知道夏冰洋無論如何都不會和他分手,也不是利用分手威脅他,夏冰洋只是把分手兩個字當作一般名詞用到和他的辯論當中,但他就是不能允許這兩個字從夏冰洋嘴裡說出來。他能夠接納並且喜歡夏冰洋身上的所有優缺點,唯獨夏冰洋有恃無恐地跟他說「分手」,他萬萬不能接受,也絕對不能縱容。
夏冰洋在他面前一向單純,他只用一點點心思就能把夏冰洋拿捏得分毫不差。但是夏冰洋卻整夜不回家,把本來不值一提的冷戰升級,是紀征預料之外的事。
紀征並不認為夏冰洋有那個小心機把他晾這麼久,夏冰洋必定發生了什麼意外。果不其然,他又對了,從會議室偷溜出來的任爾東對他說:「夏隊跟著支隊長黨灝去銀江開會了。」
紀征站在樓道里,無視周圍幾個偷瞄他的警察,問:「什麼時候?」?
任爾東:「昨天中午兩點多。」
紀征無言了,他想起昨天中午兩點左右的時候夏冰洋給他的辦公室打過一通電話,當時他正在開會,是助理接的。現在想來,夏冰洋肯定是想告訴他要去銀江出差。也正是因為他沒有接電話,夏冰洋的怒氣升級,所以到現在都不和他聯繫。
紀征心裡有些著急,「他們怎麼去的?」
任爾東道:「開車,從咱們這兒到銀江,也就五六個小時車程。」
紀征看了看手錶,現在是晚上八點鐘,他現在出發,最早凌晨兩三點才能到銀江。
「那我到了銀江再和你聯繫。」紀征說完,把眼鏡戴好,快步走了。
任爾東很意外:「你現在去銀江找夏隊?」
紀征沒回答,只向他擺擺手。
同一時間,夏冰洋和黨灝以及從四五個從鄰近市趕到省廳參加會議的公安幹部已經結束了一整天的會議。年關近了,執法機關也需要做業績總結,再展望一下新一年的工作計劃。事情煩瑣得比衝鋒陷陣還要煎熬。其實按他現在的官職,他完全可以被動地不參加這次會議,但是黨灝執意帶他來,因為黨灝從兩個月前就開始運作了,要把他升到副支的位置上,不出意外的話,他的官職在年前就可以從中隊長升為副支隊長了。
夏冰洋對自己的這次晉升表現得很平靜,他倚著窗台,耷拉著眼皮撕棒棒糖的糖紙,說:「跟你做搭檔……那要是你我兩個腦袋,各有八種主意,怎麼統一?」
黨灝不以為意道:「商量著來唄。」
夏冰洋把棒棒糖塞到嘴裡,往上翻眼皮,已經想到了他和黨灝拍著桌子像兩隻鬥雞似的朝對方扇動翅膀的畫面……黨灝比他文明且比他可說服,所以最後妥協的一定是黨灝。夏冰洋眼睛往下一斜,看了眼正在撲落不小心掉在衣襟上的菸灰的黨灝,黨灝雖聰明但不精明,所以到時候他和黨灝誰領導誰還真說不定。
黨灝不知道夏冰洋已經在心裡算計他了,湊上去對夏冰洋低聲說:「市局姓楚的這人,你是不是第一次見?」
他們在一個酒店的包廂里,包廂非常大,一張大圓桌可圍坐二三十號人。幾乎所有參加會議的外地幹警都被一位東道主邀請到這裡吃飯,東道主姓楚,是銀江市局的刑偵隊長,一下請二十幾號人吃飯,還不限酒水的品種和數量,非常地慷慨。因為參加正式會議,所以他們都穿著警服,夏冰洋在包廂里一水兒的警服里找了一會兒,很快找到了楚姓東道主。
東道主和一名同樣身穿警服的警察站在包廂另一扇窗戶前,正在聊天,他們的關係很好,聊天時常伴隨著踢踹拍打。夏冰洋第一次見那位東道主,但是東道主旁邊的人他第二次見,是蕪津方的代表之一,和黨灝同樣都是支隊長的官銜,叫邢朗。
夏冰洋看了看他們,淡淡道:「沒見過,今兒第一次見,他叫什麼來著?」
黨灝道:「楚行雲,市局的人。聽說背後勢力不小,但就是升不起來。」
夏冰洋回憶了下背後勢力不小的楚行雲,發現他在會議上一點都不積極,被領導點名才潦草說了兩句話,給人留下的印象除了他那張好皮囊,就只剩下雲淡風輕和桀驁不馴的態度,不過他的這些性格特徵落在其他人眼裡,估計就是自恃清高和難以相處。
夏冰洋把含在嘴裡的棒棒糖從左邊腮幫子推到右邊腮幫子,含糊不清道:「挺邪門,邢朗背後沒什麼勢力,反倒升得比他快。」他瞄了眼黨灝,「也比你快。」?
黨灝無所謂的樣子,「升天也比我快。」
夏冰洋看著他笑,「你完了,我要去告訴年底升副局長的邢朗,你咒他早日升天。」
黨灝盯著他瞧了兩眼,「瞅你這小損樣。」
夏冰洋見黨灝沒有被唬住,覺得沒意思,掉臉往窗外看,無意間瞥見他和黨灝方才議論的楚行雲和邢朗正朝他這邊張望,明顯在打量他和黨灝。夏冰洋立刻調整出笑容,拔出嘴裡的棒棒糖,沖他們抬了抬手。
邢朗抬腳朝他們走了過來,楚行雲有意落在後面,漫不經心似的玩著手裡的警帽。
「黨警官夏警官,晚上有安排沒有?」邢朗笑著在他和黨灝臉上看了一圈,問道。
在這一圈人當中,黨灝目前和邢朗以及楚行雲同級,夏冰洋官職最低,所以夏冰洋很有分寸地沒有接話,只笑著看黨灝,等黨灝出言應付。?
黨灝便笑道:「回酒店睡覺算不算?」
邢朗指了指腳步緩慢的楚行云:「老楚請泡溫泉,一起去吧。」他說這話時目光著重停留在夏冰洋身上,明顯重在邀請夏冰洋。夏冰洋看出來了,但裝作沒看出來,依舊只是笑。
楚行雲把警帽頂在手指上慢悠悠地轉著圈,目光卻掃過夏冰洋,停在黨灝臉上,禮貌彬彬道:「我們銀江的地域特色,黨警官一定要試試。」?
夏冰洋瞭然了,邢朗待見他,因為他和邢朗一樣敏銳似人精。而一身正氣的楚行雲更待見黨灝,因為黨灝比起他來顯然更加踏實穩重,楚行雲喜歡簡單一點的人。
黨灝答應了,但夏冰洋婉拒了,言稱晚上另有安排,去看望在銀江的一位同學。其實他在銀江沒同學也沒什麼安排,他只是沒心情。服務員把第一道涼菜端上來,包廂里的警察們陸陸續續落座,邢朗有意無意地把夏冰洋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把對一位年輕後輩的欣賞表露得很明顯。夏冰洋接住他遞給自己的煙,在抽與不抽之間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把煙放在桌上,只吃菜,連酒都很少喝。
因為夏冰洋在酒桌上很低調,所以幾乎沒人關注他,他默默吃菜,被動地聽到了離他很近的邢朗和楚行雲的聊天。
楚行雲道:「明後天你能不能把魏恆帶出來,省廳犯罪行為辦公室的吳主任想見見魏恆。」
邢朗說:「我本來打算今天晚上帶他一起來吃飯,但是他不肯來。你想想,他連你們這些人都不願意見,會見吳主任嗎?」
楚行雲搖搖頭:「我搞不懂他的想法。」?
邢朗笑:「我懂,他不想摻和政治。」
楚行雲稍一思量,也懂了,道:「那就算了,我不強人所難。」
這幾句對話被夏冰洋聽出幾分意思,邢朗來銀江開會貌似不是隻身一人,否則他不會說「本來想帶魏恆一起來吃飯」,魏恆多半跟他一起來了,但是出於某種原因不願露面。想到這裡,夏冰洋端起酒杯,故意做出較大的動作引起邢朗和楚行雲的注意,等到他們朝自己看過來,才笑著問邢朗:「邢隊長,那位和我通過電話的魏教授也來了嗎?」
邢朗撐著下顎,敏銳的雙眼閃閃發亮地看著夏冰洋,笑道:「他還沒評上職稱,不是教授。」說著向楚行雲抬了抬下巴,道,「來了,住在他家裡。」
夏冰洋知情識趣地改了稱謂,道:「魏老師幫過我大忙,我還沒有向他道謝。」說著一笑,「而且我也很敬仰他,有機會的話想向他當面道謝。」?
邢朗摸著下巴思索了片刻,隨後打了個響指:「行,明天晚上我安排你們見面。」
一場會晤被邢朗一錘定音後,夏冰洋不再參與任何人的談話,除了偶爾和黨灝嘀咕兩句飯桌上的菜和人。這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後,夏冰洋離席去衛生間,從隔間出來洗手的時候見楚行雲打著電話走了進來。
楚行雲看到他,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倚著洗手台,拿著手機繼續講電話:「少爺,咱講點道理,我怎麼知道你今天回來?我昨天和你打電話只跟你說了這兩天邢朗和魏恆會在家裡住,你什麼時候告訴我你今天提前回來?你也沒讓肖樹告訴我啊……不是,我沒說你回來得不是時候,我是說我今天晚上已經有安排了,我得請我這些同事吃飯,吃完飯我得請他們去泡溫泉……哎哎哎,怎麼說話呢你,你小子盼著我被淹死是嗎?說話總是沒輕沒重。」
他用肩膀夾著手機,轉過身擰開水龍頭,在水流下洗手,擰著眉無奈道:「講理啊,你得講理啊小少爺,我是答應過你等你回來就好好陪你,問題是你不告訴我你提前回來,今天晚上我已經有安排了,你總不能讓我爽約吧……回去?你回哪兒?你別胡來啊,不是剛從英國回來嗎,怎麼又要回英國……你特麼……我什麼時候趕你了!餵?賀丞?!」
楚行雲猛地把手機拿下來,嘴裡罵了聲「小王八蛋」,然後找出一個號碼撥出去,「肖樹,賀丞是不是讓你訂回英國的機票?訂個屁!別幫他訂票!」
透過面前的鏡子,夏冰洋看到楚行雲急頭白臉地掛了電話,然後急頭白臉地扯下幾張紙巾擦著手離開了衛生間。他心中忽然有種這場飯局即將結束的預感。
果不其然,他磨蹭了幾分鐘後回到包廂一看,楚行雲已經不在包廂了,人也走了將近一半,只剩下七八個人。黨灝和邢朗都喝了不少,還在碰杯。夏冰洋坐回去,又等了一會兒,過了子夜十二點,邢朗和黨灝以及其他人終於有散去之勢,人陸陸續續地走光了,夏冰洋攙扶著已經喝多的黨灝和看起來依舊清醒的邢朗在最後走出酒店,來到酒店門口的露天停車場。
邢朗雖然看起來清醒,但是已經喝了不少酒,現在開車無疑是酒駕,於是夏冰洋道:「邢隊長,我幫你叫個代駕吧。」
邢朗卻說:「不用。」他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說出自己的位置。
很快,夏冰洋看到路邊停了一輛計程車,一個身材頎長,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從車裡下來,雙手揣在大衣口袋裡,朝停車場方向走來。那男人蓄著到頸窩的微卷長發,臉色像冰雪一樣白,渾身氣質極其清冽,是個神采飄逸清俊逼人的人物。
邢朗躲著誰似的附在夏冰洋耳邊說:「他就是魏恆,明天我安排你們正式見面。」
夏冰洋覺得奇怪,心道你現在介紹一下不就行了?當魏恆走近了,夏冰洋才知道邢朗為什麼現在不向魏恆介紹他,因為魏恆的臉太臭了,又冷又臭,像一捆被冰塊凍住的炸藥,隨時要爆炸。
魏恆看到他們,什麼都沒說,在距離邢朗兩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一言不發地伸出手。
邢朗覥著臉笑,從口袋裡摸出車鑰匙扔向他,魏恆抬手接住車鑰匙,用他夾風帶雪的眼睛斜了邢朗一眼,把邢朗的車從停車場裡開了出來。
「明天見。」
邢朗拍拍夏冰洋的肩膀,小跑上了車,黑色吉普車迅速開走了。
夏冰洋開著車帶著黨灝回到入住的酒店,在酒店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把不省人事的黨灝搬到房間床上,往黨灝身上隨意蓋了一床被子就回到隔壁自己房間。他脫掉警服外套,解開襯衫領口在洗手間洗漱,先簡單洗了臉刷了牙,打算休息一會兒再洗澡。
從洗手間出來,他躺在外間沙發上,拿出手機翻看消息,著重看紀征有沒有給他打電話或者發信息。讓他很生氣的是從傍晚到現在,紀征竟然一通電話都沒打,一條信息都沒發。他「離家出走」這麼久,紀征肯定知道他現在在銀江,但是紀征竟然無動於衷,這讓夏冰洋很氣憤,也很慌張。
他轉念一想,紀征會不會也沒回家?和他一樣也出差了?不是沒有可能啊,畢竟他拒接了紀征好幾十通電話,或許紀征同樣有要告訴他的事?他想給紀征的助理小陶打電話問問紀征的情況,電話撥出去才想起現在是凌晨,對方肯定早就休息了,於是又匆忙掛斷。
但是紀征不和他聯繫,實在讓他心焦難耐……
夏冰洋躺在沙發上,瞪著雙眼看著天花板發怔,腦子裡的想法層出不窮,但沒有一個想法可以被實踐。他被紀征攪和得心煩意亂,如果不儘快和紀征取得聯繫,聽一聽紀征的聲音,他今晚絕對睡不著。他瞪著天花板快把眼睛熬干時,終於決定放棄所有套路,直接把電話打給紀征,他不信紀征會第二次不接他的電話。
他猛地坐起來,拿著手機醞釀了片刻,正要撥出紀征的號碼,就聽到房門被敲響了。他過去開門,以為是撒酒瘋的黨灝或者是給他送檸檬茶的工作人員,但拉開房門後卻看著門外的人愣住了。
紀征站在門外,還穿著工作時的正裝,藏藍色西裝外套著一件板型挺括的黑色大衣,脖子裡圍著一條褐色圍巾,身上散出一股從室外帶進來的寒氣。或許是著急趕路的原因,紀征把眼鏡取下來拿在手裡,指關節被夜晚的冷風寒氣凍得隱隱發紅。
紀征看著夏冰洋默了片刻,才笑著問:「還沒休息嗎?」
夏冰洋看著紀徵發愣,直到聞到紀征身上飄過來熟悉的混合著冷氣的味道,心臟猛地突突跳了兩下,然後抓住紀征的手一把將紀征拽了進來,摔上了房門。
紀征被他拽得一趔趄,及時扶住門口的鞋櫃才穩住身子,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夏冰洋鬆開他的手,轉身往裡走,徑直進了裡間的臥室。他換上酒店的拖鞋,遲了片刻才追到臥室里,看到夏冰洋背對著他站在床尾,正在解襯衫扣子。他穿的是警服,因為警種特殊性,他很少有機會穿警服,紀征也從沒親眼看過他穿警服,所以就多看了他一會兒:「……喝酒了嗎?你身上有酒味。」
夏冰洋遲了一會兒才說:「同事請吃飯,就喝了一點。」
「也抽菸了?」
「沒有,我答應過你會戒菸。」夏冰洋把領口解開,又低頭解袖口的扣子,不冷不熱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紀征微笑道:「任警官告訴我的。」
夏冰洋聞言,在心裡給任爾東記了一功,但嘴上卻不領情:「我後天就回去了,其實你沒必要過來。」
紀征不說話了,走到窗邊拉上窗簾,然後轉身倚著窗台,看著夏冰洋,取下脖子裡的圍巾解開了大衣扣子。
夏冰洋磨磨蹭蹭地擺弄自己的袖口,沒聽到紀征說話,於是偷偷摸摸地去瞄紀征,結果和紀征的視線撞了個正著,又立刻扭過頭,裝模作樣地解皮帶。忽然,他聽到紀征音調沉沉地說:「衣服穿好。」
他動作一頓,扭頭去看紀征:「啊?」
紀征在窗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手抵著嘴唇,沉得像一汪深潭似的漆黑的眼睛看著他,道:「把衣服穿好。」
夏冰洋被他用那種眼神看著,身上無端發熱,皮膚里像有許多蟲子在爬,熱辣辣癢絲絲的。他把皮帶扣好,又把解開的襯衫扣子系回去,掖好了襯衫下擺,穿上警服外套,打上領帶,然後看了眼被紀征關住的臥室門,道:「帽子在外面。」
紀征朝他張開手臂,道:「過來。」
夏冰洋本想和他僵持,但他對上紀征的眼睛就像被施了咒一樣,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故意放慢步子,慢悠悠地走過去,輕車熟路地跨坐在紀征的大腿上,但轉過臉不看紀征。
紀征一手扶住他的腰,一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扭回來,笑著問:「夏警官不想對我說點什麼嗎?」
夏冰洋低著頭,含混不清道:「不想。」
紀征道:「那我對你說。」
夏冰洋這才抬起眼睛,看著他。
紀征道:「我沒有提前和你商量,是我的錯。我理解你為什麼生我的氣,除了我,你不依賴任何人,也只有我能給你安全感,如果我搬出去,就會把你心裡那份安全感一起帶走。但是我想解釋的是,就算我真的和你分開住,你也完全可以繼續依賴我,我也會繼續給你安全感,這並不衝突。」
夏冰洋臉色一沉,緊抿的唇角微微抖動,但依舊不說話。
紀征摟緊他的腰,道:「我還沒說完。其實我從沒想過搬出去和你分開住,我買房子只是為了以後考慮。但是如果這件事會讓你沒有安全感的話,那就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買了。」
夏冰洋:「......不買了?」
紀征點頭:「對,不買了。」
夏冰洋如釋重負,腰一塌,趴在紀征身上悠長地嘆出一口氣,咕噥道:「嚇死我了。」他頓了頓,又道,「算了,你想買就買吧,反正你剛才說了,不會搬出去住。」
紀征道:「這件事以後再說。」他拍拍夏冰洋的背,「坐好,我想看看你。」
夏冰洋摟著他脖子沒動彈:「有什麼好看的,你又不是沒見過我。」
紀征笑道:「我的確沒見過你穿警服。」
夏冰洋眼睛一睜,連忙坐直,「沒見過?」
紀征的目光在他臉上和身上悠悠打轉,雙手輕輕撫摸他的腰側:「只在照片上見過。」
夏冰洋的眼神頓時就變了,他低頭吻紀征的嘴唇,邊親邊問:「我穿警服好看嗎?」
紀征箍住他後腦勺,和他接了一個濕熱的吻,才道:「好看。」
「穿著好看還是脫掉好看?」
「我幫你脫掉,更好看。」
夏冰洋笑了,笑得妖妖調調,像個媚行色視的風塵中人,他解開紀征的皮帶,右手沿著紀征的小腹往下摸,說:「哥,幫我脫掉吧,快點——」
紀征由著他亂來,沉著地往周圍看了看:「那些東西,有嗎?」
夏冰洋趴在他耳邊說:「這家酒店很貼心,抽屜里什麼都有。」
紀征不再多說,把夏冰洋推倒在床上,脫掉外套抽出皮帶,折腰朝夏冰洋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