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2024-07-03 14:38:55
作者: 斑衣
紀征只是心驚了一瞬,轉眼就調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向關櫟笑道:「巧,關老闆。」
關櫟從車裡下來,也笑:「巧啊,紀醫生。」
紀征坦然自若地拿出手機按了兩下,然後道:「你住在這裡?」
關櫟道:「我來看過朋友。」說著眼神一沉,看著紀征問,「紀醫生住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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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征笑道:「我也是來看個朋友。」
話音剛落,他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轉過身稍稍避著關櫟,但把通話音量開到最大,有意讓關櫟聽到他的通話內容。
「竇小姐,我找不到你家在哪裡。」
他講著電話往後回顧一眼,看到關櫟依舊緊盯著他,在聽他講電話。
「A棟C座是嗎?好,我再找一找。」
紀征掛斷電話,聽到關櫟在他身後說:「前面就是A棟C座。」
紀征朝小宏家的別墅看了一眼,笑道:「找了這麼久,原來就在我眼前。」說著,他向關櫟轉過身,稍一點頭,道,「再會,關老闆。」
關櫟笑了笑,道「紀醫生慢走。」
紀征轉過身,順原路折回。他走得不急不緩,心裡卻忐忑不安。這條巷子只有他們兩個人,如果現在關櫟想要對他做些什麼,可以說是得天獨厚,至於巷口的攝像頭,相信關櫟有的是辦法抹去錄像。
早在發現關櫟其實沒有進門,而是故意弄出聲響製造進門的假象時,紀征就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他小瞧了關櫟的警惕性,或許關櫟把他引到這棟小區也是為了找個避人耳目的地方,對他下手。或許關櫟到現在還沒有對他下手的原因是顧忌他和燕紳的那點關係,或許——
紀征感覺到身後陰風陣陣,甚至聽到有腳步聲朝他逼近,但是他不能回頭一探究竟,因為就算關櫟對他生疑,也只是五分懷疑,如果他多事地回頭,那麼關櫟對他就是十分懷疑。
他開始後悔沒有帶上放在車裡的那把軍刀,後悔剛才聯繫的是小宏的母親,而不是閔成舟。但他很清楚後悔沒有用,他悄然解開西裝外套的扣子,扯鬆了襯衫領口,坐好了應對襲擊的一切準備。
但是背後始終沒有人撲上來,他順利地拐過巷口,到了小宏家門口。保姆劉姐站在門前等他,因不善言辭,就只向紀征憨厚地笑笑,然後推開了大門。紀征站在陽光底下,渾身緊繃的神經頓時放鬆,緩了一口氣才走進院子。
小宏在院子裡海棠樹下盪鞦韆。他還記得紀征,從紀征一進大門,他就停止晃動鞦韆,雙眼直直地看著紀征。紀征心情複雜地看著他,笑著朝他招了招手。
小宏似乎是害羞了,把頭一低,不再看他。
紀征進了屋,看到一樓客廳堆滿了紙箱,樓上傳來竇小姐的聲音。
「師傅你們抬床的時候小心一點,不要剮蹭啊……」
保姆劉姐低聲道:「先生和太太準備搬家,家具已經搬得差不多了。」
看來小宏的父母聽取了他的建議,準備帶著小宏換一個居住環境。
紀征道:「我到後面看看。」
他離開屋子,往後院走去,站在後院修剪平整的草坪上,還能看到小宏的帳篷扎在草坪上的痕跡。他走過去,站在那些痕跡中間,仰頭往上看,看到兩棵綠樹中間,對面那棟別墅三樓的一間窗戶,那扇窗很大,窗框漆著白色,裡面拉著窗簾,厚沉沉的窗簾像一塊不會被風吹起來的冷鐵。
紀征聽到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他回過頭,看到小宏站在不遠處,怯怯地看著他。他朝小宏伸出手,溫柔地笑著說:「過來。」
小宏仰起頭朝他剛才看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更怯。紀征依然伸著手,道:「別害怕。」他耐心地等著,等了許久,小宏終於邁開步子朝他走過去,紀征彎腰把他抱起來,笑道,「真勇敢。」
小宏摟著他的脖子,臉和他依偎在一起,從一個成年人的高度朝剛才那扇窗戶望過去。紀征觀察他的面部表情,等他眼中的恐懼漸漸消退,緊張的神色也逐漸趨於平和時,終於向他問道:「可以告訴叔叔,你看到了什麼嗎?」
小宏低下頭把臉藏了起來,但很快又轉過頭再度看著那扇暗沉沉的窗戶,怯怯地嚅動著嘴唇,說了兩個字。他的聲音太小了,但紀征離他很近,所以聽到了從他口中說出的那兩個字。
小宏說的是:姐姐。
八月六號,凌晨時分,一個年輕的女性自山水城別墅區B區C座101棟別墅三樓一扇朝東南方開的窗戶墜亡。
這一訊息來源於一個六歲大的,精神遭受過創傷,目前還在接受治療的孩子。換作其他人在一個孩子口中聽到一樁命案發生,大多都會當作一個孩子的胡言亂語。但是紀征沒有,紀征採信了小宏的話,因為他的專業告訴他,沒有一個孩子會在精神遭受創傷後面對自己的創傷源,還有撒謊的勇氣。
小宏沒有撒謊,101棟別墅的確在六號凌晨發生了一樁命案:一個女人自三樓窗口墜亡,或主動或被動,總之她死了。
午後開始下雨,從淅瀝小雨到滂沱大雨,僅用了不到十分鐘。閔成舟撐著傘從大雨中跑入餐廳門檐下,合上雨傘抖掉傘上的水珠,隨意捋了一把被雨水打濕的頭髮,推開了餐廳的玻璃門。
「歡迎光臨,請問幾位?」
前台向他問道。
閔成舟沒有回答,在客人寥寥無幾的咖啡店裡環望,很快看到了獨自坐在玻璃牆邊的紀征。
紀征也淋了雨,被略微打濕的額發被他捋到了後面,一兩縷垂下來耷在他眉梢眼角,他看著窗外暴雨下的街道和行人,眼鏡被他取下來放在了桌子上,眼中沉寂無波的神光分外清晰。或許是他頭髮被打濕後更顯濡黑的原因,他的臉在他頭髮映襯下像是刷了層冷膩的白釉,透出一股冰冷、鋒利又充滿誘惑的氣質。
他坐在那裡看雨,揣著滿腹心事,但他的心事和任何人都無關。閔成舟再次感覺到眼前這位老同學十分疏遠且陌生。紀征很快就發現了他的視線,回過頭對他一笑,向他招了招手。
閔成舟在他對面坐下,往他剛才看的地方看了一眼,看到的是南台區分局刑偵中隊,笑道:「你一直看著門口,等我出來?」
紀征露出一貫不露喜怒也不顯親疏遠近的微笑,把他這句玩笑話遮蓋過去,問:「喝什麼?」
閔成舟擼起袖子看看手錶:「什麼都不喝,快說吧,你在山水城發現什麼了?」
紀征還是抬手招來服務員,點了兩杯咖啡,等服務員走遠,才看著閔成舟道:「我們之間的約定還算數嗎?」
閔成舟道:「你是說你向我提供信息,但我不能向你刨根問底的約定?」
「對。」
閔成舟眼睛一眯,看著他笑道:「不算數了。」
紀征以不變應萬變地笑了笑,端起桌上的白水喝了一口,才道:「那我跟你重新約定。」
「約定什麼?」
「不變。」
閔成舟道:「不行,你不能不允許我向你問為什麼。」
紀征放下茶杯,站起身系上西裝外套的紐扣:「那就不用聊了,再見。」
「哎哎哎!」
紀征動作很快,閔成舟連忙拽住他袖子:「你怎麼說走就走啊,再聊會兒。」
紀征推開他的手,整理著被他扯皺的袖口道:「可以聊,但你要先答應我的條件。」
閔成舟看著他彬彬有禮但又油鹽不進的模樣,咬了咬牙道:「行,我答應你,現在能賞臉跟我聊兩句了嗎,親愛的紀醫生?」
紀征回去坐好,一臉坦然道:「可以了。」
閔成舟咽下一口氣,沉著臉向他抬了抬手,道:「開始吧。」
紀征不渴,但還是又喝了一口水,然後看著窗外,淡淡道:「楊澍死了,屍體埋在北郊金石倉儲園南邊的樹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