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2024-07-03 14:37:22
作者: 斑衣
「等一等,你剛才說的對流風到底什麼意思?就算是對流風把門關上了又怎麼了?這能說明什麼?」
夏冰洋一路步履不停地走出洗浴中心,低頭按著手機,一陣風似的走向露天停車場。
任爾東跟在他身邊不得以被他帶快了步子,急慌慌地問道。
夏冰洋腳步不停,口吻比他更焦急:「說明秦平進入器材室是被動,而不是主動。他進入器材室之前王瑤已經死了!」
任爾東愣了愣,腳下慢了一步,很快被夏冰洋丟在身後。他又緊走幾步追上夏冰洋,神色激動:「你是說秦平不是殺死王瑤的兇手?這不可能啊,席雪親眼看到秦平從器材室走出來,王瑤出事的時候器材室里只有秦平一個人。」
「沒有人看到秦平親眼殺死王瑤,也沒有看到秦平在什麼時候進入發生命案的器材室。席雪只是看到秦平走出器材室而已,她也沒有看到秦平因為什麼事,在什麼時候進入器材室。」
「你說這話不合邏輯,如果秦平不是為了殺死王瑤,他又有什麼理由進入器材室?」
「我說過了,他進入器材室不是主動,是被動,他是被人引誘過去的。」
夏冰洋的步子太快,任爾東跟不上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這就更扯了,當時學校里已經沒人了,誰能引誘秦平去器材室?秦平又會蠢到輕易被引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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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冰洋被他拽住胳膊,不得已向後轉身,煩躁道:「你忘了從陽台上掉下去的花盆嗎?」
「花盆?花盆怎麼了?不是王瑤反抗秦平的時候不小心碰掉的嗎?」
「沒有人親眼看到是王瑤在反抗秦平的時候碰掉了花盆,你說的只是當年警方的猜測,但是現在我懷疑花盆不是王瑤撞掉的,而是有人把花盆扔了下去,為的就是把秦平引到器材室!」
任爾東的腦子忽然之間轉得非常快,快到他幾乎可以聽到腦袋裡引擎轉動的呼呼聲,幾乎立刻明白了夏冰洋話中的含義:「我操,你是說秦平在樓下經過器材室的時候,有人從樓上器材室把花盆扔下去想要砸死他?所以他才跑到器材室一探究竟?」
「你他媽終於上道了!」
「那你懷疑的依據是什麼?」
「席雪說過,她聽到重物墜地的聲音距離聽到關門的聲音只有不到一分鐘,秦平一個身高體壯的成年男人,在險些被花盆砸到之後從一樓躥到四樓也是用不到一分鐘時間的。」
任爾東皺眉:「有點牽強。」
夏冰洋道:「把席雪聽到的關門聲聯繫起來就不牽強了。」
任爾東還想再問,被夏冰洋不耐煩地打斷:「你去開車,我在這兒等你,這天兒都他媽能把人蒸熟。」
說完,他把鑰匙扔到任爾東懷裡,轉身坐在人行道邊的長椅上。長椅被樹蔭罩著,比別處涼爽許多。
夏冰洋一向怕熱,又在大太陽底下奔走了一段時間,臉上層出不窮地冒著熱汗,整張臉帶著脖子都被曬紅了。他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機撥出一通電話,聽著電話里「嘟嘟」的聲音猛地想起他正在和紀征鬧彆扭,然而現在並不是顧及這點子微不足道的小彆扭的時候,所以他暫時把還未和紀征解決的問題拋在一邊。
等電話接通的時候,他看到斜對面有間報亭,報亭里放著冰櫃,想必還賣冷飲之類的東西,於是他聽著手機朝報亭走過去,從兜里摸出幾塊零錢買了一瓶冰水。
電話忽然接通了,他用肩膀夾著手機,擰開瓶蓋子喝了一口冷水,被刺激得咳嗽了一聲,然後啞著嗓子問:「你在哪兒?」
電話那頭的紀征恰好走出白鷺鎮中學的大門,到了停在門口的車旁,遲疑了片刻才說:「白鷺鎮中學。」
他沒料到夏冰洋會主動聯繫他,看到夏冰洋的來電顯示時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或者是夏冰洋打錯了,聽到夏冰洋的詢問時刻意拖慢了聲調,以提示夏冰洋接電話的人是誰。
但是夏冰洋似乎沒打錯,緊接著又說:「你在學校?太好了,你現在去主教學樓四樓器材室。」
紀征本來正打算上車,聽到夏冰洋的話,又把車門關上了,扶著車頭問:「出什麼事了?」
夏冰洋拿著瓶裝水回到樹蔭下的長椅上坐下,盯著地面緩了一口氣才說:「要緊事,你得幫我。」
紀征不再多問,只說了句「知道了」然後反身往回走。
學校保安見他去而復返,從保安室里探出頭問:「又怎麼了?」
紀征朝他笑道:「不好意思,我的車鑰匙落在裡面了。」
「進去吧。」
紀征道過謝,沿著甬道走向正對門口的一棟教學樓。
電話里很快就沉默下來了,夏冰洋還記著兩人之間的不愉快,故意沉著臉不說話,只用水瓶子冰著自己被陽光曬得發燙的臉頰。
紀征當然不會像夏冰洋一樣耍小脾氣,他覺得沉默的氛圍有些難耐,便主動說起自己來學校的原因:「我想到學校再打聽打聽四月份失蹤的男孩,但是老師和學生們從今天開始就放暑假了,學校里沒人。」
聽他對自己的事這麼上心,夏冰洋心裡有些被觸動,覺得不應該再給他冷臉子,但是又不肯這樣放過他,就只淡淡地「哦」了一聲。
紀征走進教學樓一樓大堂,聽得出他的冷腔冷調都是刻意裝出來的,也就知道夏冰洋已經不生他的氣,只是在和他鬧彆扭而已。他似乎能看到夏冰洋佯裝冷漠時緊抿的嘴唇,和他團在一起的眉心,以及他飄飄忽忽的眼神,一定很可愛。
紀征扶著樓梯扶手拾級上樓,微微笑了笑,問:「可以告訴我,你在讓我幫你幹什麼嗎?」
夏冰洋的臉色頓時就變了,神情莊重地盯著地面,道:「做一個實驗。」
「什麼實驗?」
「實驗秦平是不是殺死王瑤的兇手。」
紀征很意外,但多問無益,加快步伐到了四樓,站在正對著樓梯口的器材室門前試著開門,門果真開了。
他走進器材室,環顧一周,道:「我進來了。」
夏冰洋嚴肅道:「先看看門後面有什麼東西。」
紀征走到門後,看到門後堆散著花環、彩帶、氣球等物,道:「都是前不久開運動會用的東西。」
夏冰洋著重問道:「有氣球嗎?」
「有,有很多氣球。」
夏冰洋沉吟了片刻,又問:「你那邊現在起風了沒有?」
「有風,五級往上,不到六級。」
「足夠了,紀征哥,你把器材室里的窗戶打開。」
從他口中聽到失而復得的「紀征哥」,紀征心裡微微一顫,竟是如釋重負地長吁了一口氣,然後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然後呢?」
「器材室門口是不是正對著樓梯?」
「是。」
「樓梯拐角牆上也開了一扇窗是嗎?」
「是。」
「把那扇窗戶也打開。」
紀征把拐角處的窗戶也推開了,然後沿著樓梯往回走:「打開了。」
「門後不是有氣球嗎?你拿一個氣球,把裡面裝滿水。」
紀征依舊什麼都不問,只按照他說的做,把氣球在衛生間水龍頭底下灌滿了水,然後拿著手掌大小的水球回到器材室門口:「好了。」
「再拿一個氣球,把裝了水的氣球和空氣球頂端系在一起。」
紀征已經知道了他想幹什麼,不用他詳細叮囑,就把空氣球的頂端從門後的縫隙里拉出來,和水氣球綁在一起。這樣空氣球依舊在門後,而水氣球則在門前。
「系好了。」
他說。
夏冰洋又道:「現在把器材室的門推開,開成九十度左右。」
紀征把門慢慢地向裡面推開,一直盯著夾角處的水氣球,氣球隨著門的擠壓已經變形,如果裡面裝的是空氣而不是水,受到擠壓後一定會爆炸,但氣球里裝了水就可以承受一定程度的擠壓。
紀征把門打開的同時,立刻感受到一道涼爽的對流風,房門微微搖晃。
「好了嗎?」
夏冰洋問。
紀征道:「好了。」
在開始之前,夏冰洋又問:「現在風力怎麼樣?」
「和剛才一樣。」
夏冰洋緩緩地深呼一口氣,道:「紀征哥,你現在把水氣球扎破。」
紀征取下上次給夏冰洋挑木刺的扭針,在水氣球表面輕輕一點,水氣球低低地響了一聲,瞬間破裂,流下一攤水漬。
就在他扎破水球的同時,房門受到對流風的衝擊,像被人從外面狠狠拽了一把,「嘭」一聲關上了房門,裂響聲震響了整條樓道。
紀征忽然間懂得了他做這個試驗的意義,慢慢站起身,神色凝重道:「冰洋,門關上了。」
夏冰洋由衷鬆了一口氣,渾身上下輕鬆了不少,但心裡卻更加沉重了,道:「我聽到了。」
紀征推開器材室的門,在門後一堆氣球里找到剛才和水氣球綁在一起的空氣球,然後順著牆根一路尋找,終於在彩帶與花環的夾縫中找到和一隻完整的空氣球綁在一起的破損的爛氣球,並在牆根與一塊瓷磚的夾縫裡發現一枚長兩厘米的小小的縫衣針。
他把那針捏在指間來迴轉了兩下,垂著眸子沉聲道:「我在門後牆角里發現一根針。」
說著,他回頭看向樓道對面的那扇窗,仿佛能看到一個人藏在窗後,手中拿著某種彈射器,一根細小且尖銳的縫衣針從他手中射出,扎破了被夾在門縫裡的水球。
雖然紀征沒有多說,但是夏冰洋知道他已經懂得了這個實驗的目的,道:「看來我們都錯了,秦平不是殺死王瑤的兇手。」他停下來,把思緒在腦海中捋了一遍,眼前逐漸出現一個個模糊的人影,其中身材嬌小留著短髮的女孩是王瑤,但其他的人卻是一張張被黑霧吞噬的臉,但是他們同樣露出一雙閃爍著鋒利寒光的眼睛,藏在暗處偷窺著她,想要毀滅她。夏冰洋緩緩說道:「兇手在殺死王瑤後就藏在器材室里,他等到秦平從器材室樓下路過時把花盆從樓上扔下去,花盆險些砸中秦平。秦平看到了窗後一閃而過的人影,險些被花盆砸中而喪命的怒氣使秦平決定到器材室一看究竟,所以他跑上四樓,看到器材室門開著,他不假思索地就沖了進去。就在他進門的同時,兇手藏在樓道拐角處的窗後,用某種器具射出一根針,那根針扎破了兇手事先放在門縫裡的水球,水球破裂後,房門失去了阻礙,立刻被穿堂的對流風關上。秦平就被困在了房間裡,而他從房間裡走出來的一幕恰好被留在學校的女教師席雪看到。就這樣,秦平成為了王瑤被殺案的唯一嫌疑人。」
紀征有所不解:「秦平為什麼不解釋?」
夏冰洋有些喪氣:「警方辦案只看證據,到了法庭也是只看證據。秦平進入的房間只有死者一個人,他就是唯一一個進入器材室的人,而且還有『人證』席雪,他解釋不清楚。或許他正是知道自己解釋不清楚,所以才會逃跑。」
紀征把那根針裝進褲子口袋,走出器材室帶上了房門:「既然秦平不是殺死王瑤的兇手,那他還會是殺死其他孩子的兇手嗎?」
紀征敏銳地抓住重點,立刻道出了夏冰洋才挖掘出的疑點。
夏冰洋揉著額頭閉眼想了一會兒,才道:「雖然秦平擺脫了殺死俞冰潔的嫌疑,但是殺死劉暢然的兇手確實是他。我們找到了確鑿的客觀性證據。」
紀征不了解,所以沒有多說,邊往樓下走邊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接下來……還是得找到秦平。」
任爾東把車開了過來,停在路邊按了一聲喇叭。
夏冰洋朝自己的灰色越野車看了一眼,心裡很不願意就此掛電話,但還是說:「我這邊還有事,就這樣。」
紀征很快走出了教學樓,在毒日頭底下往學校門口走去,抬起左手搭在眉宇遮著太陽光,忙道:「等一等,冰洋。」
夏冰洋仔細聽手機里的聲音:「還有事嗎?」
紀征輕聲笑道:「我們講和了是嗎?」
夏冰洋冷著臉,但提著一側唇角露出一點笑,故作冷淡道:「哪有這麼容易。」
紀征極其溫柔地輕笑了一聲,道:「我向你道歉,原諒我好嗎?」
夏冰洋一怔,耳根子連著半個身子都麻了,但還是硬扛著,說:「不好,我說了要見你,有話當面對你說。」
想起他要對自己說的話,紀征臉上笑容漸漸黯淡了,但還是輕聲細語道:「在電話里說吧,這次我不會打斷你。」
夏冰洋執拗道:「來不及了,我一定要當面告訴你。」
紀征臉上空茫茫的,眉毛微微皺著,似乎很無奈,但無可奈何,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答應他:「好,我……儘快想辦法。」
掛了夏冰洋的電話,他的思緒又有些亂了,即將離開學校時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是打聽四月份失蹤的啞巴男孩。
學校里只剩了一個保安,但保安也是白鷺鎮人,他就向保安詢問。
保安閒來無事,對這等事很感興趣,和紀征談了兩句就扯到了別的地方:「你說的這個孩子八成是被拐走了,但是我也沒聽說有誰家丟了個男孩兒啊。」
紀征認為他也不知道更深層的訊息,謝過他就要離開時聽到他說:「可能跟那個誰有關係。」
紀征立即停下腳步,看著他問:「誰?」
保安往山下的方向示意:「剛死的那個。」
「你是說翟文剛?」
「對,他的孩子就是從人販子手裡買回來的,他可能知道這方面的門路。」
紀征吃了一驚:「翟小豐不是翟文剛的親生兒子?」
保安怪笑:「是就麻煩了,翟文剛的媳婦兒不能生,所以他才從人販子手裡買。這事兒我們全村人都知道,但是大家都不提。」
紀征問:「為什麼?」
保安又笑:「誰敢擔保家裡不會出現這種事兒,捅出去不是斷了大傢伙兒的後路嗎?」
紀征聽得出來他的意思是白鷺鎮居民保持默契隻字不提是為了給自己留一條「買賣孩子」的後路。保安願意告訴他則是因為他不是警察,只是個遊客,或許明天就走了,掀不起什麼事端。
他的胃裡頓時翻滾起來,貌似吃了什麼髒東西,整個胸腔都沉悶燥郁。他回到車上打開冷氣開到最大,吹了好一會兒冷風才略有好轉,他正要立刻聯繫閔成舟,忽然瞥見了站在學校門口一直在盯著他的保安。
那保安似乎發覺到了什麼,黑色方臉上一雙渾濁的黑眼睛牢牢盯著他,眼神不善。
紀征感到脊背發涼,暫時放下手機發動車子繼續往山下走,走了十幾分鐘路程才撥出閔成舟的電話。
「有事嗎?」
閔成舟貌似很忙,直接問道。
紀征沉了一口氣,才道:「很重要的事,你在哪兒?」
閔成舟察覺到一向沉毅又穩重的紀征此時氣息略有些不穩,於是立即慎重起來:「什麼事?」
「見面說,你在哪兒?」
「你把位置告訴我,我讓人過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