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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2024-07-03 14:36:30 作者: 斑衣

  徐輝關上車門,朝他走了過來。

  紀征把車門上鎖,藏著軍刀的右手保持不動,左手拿出手機迅速了設了兩個鬧鐘。他剛設好鬧鐘,徐輝已經走到他車門前,彎下腰敲了敲車窗。

  紀征借著放車窗的動作朝他掠了一眼,看到他離車門半米遠,給自己留足了緩衝帶,右手更為明顯地藏在了腰後。

  車窗徐徐放到底,紀征面帶微笑看向徐輝,道:「擋你路了是嗎?對不住,我車裡的蓄電池電路出問題了,倒車可能會熄火。」

  徐輝聞言,往沒有開燈的車頭看了一眼,似乎在思考蓄電池電路出問題是不是他不開車燈的原因。

  徐輝黑沉沉的眼睛裡閃著一圈冷銳的白光,他看了看吉普車的車頭,然後看著紀征,掀開唇角欲說話,被紀征預設的鬧鐘鈴聲打斷。

  紀征抬了抬手道:「不好意思,接個電話。」說著關閉了鬧鐘,把手機放在耳邊,微微側過頭道,「到哪裡了?我在獨山公路第七個彎道。」

  紀征放下手機,看著徐輝笑道:「先生,你車上有沒有工具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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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輝用左手扶著車頂,盯著紀征的臉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腦子裡回溯他的臉。紀征迎著他的目光,絲毫不躲避,還能泰然自若地偶爾抬起手腕看看手錶。

  和徐輝僵持了不到半分鐘,紀征設好的第二個鬧鐘響了。

  他拿起手機道:「你從115路牌下來,我就在前面十多公里的地方。」隨後他假裝掛斷電話,對徐輝道:「不麻煩了,我朋友馬上就到了。」

  徐輝的臉上從頭至尾沒有絲毫表情,只有眼睛裡一直閃著邪穢的光,遠處的高速路口仿佛為了印證紀征的話似的,遠遠有車燈飄浮在深沉無邊的夜裡。

  「回去吧,前面路險。」

  徐輝的聲音沙啞、陰冷、低沉,像裹著寒風的一把刀子。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藏在腰後的右手始終沒有放下來,然後他最後看了紀征一眼,回到車上,駕車從紀征的吉普車旁開了過去。

  紀征從後視鏡里看著桑塔納順原路返回,汽車尾燈越來越遠,像消失在夜裡的兩盞幽火。他眼前還浮著徐輝看向他時陰鷙的眼神,當時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徐輝對他起了殺心。

  徐輝本想殺了他。或許是他假裝打的那兩通電話成功暗示了他有朋友即將趕到,此地不是一個殺人的完美現場,就算他一槍打死他,也沒有充足的時間處理屍體。所以徐輝才放過他。

  他雖然從徐輝槍口下撿了條命,但跟蹤徐輝的計劃也到此為止。紀征把藏在袖子裡的軍刀放在駕駛台上,打開車燈沿著公路繼續往前開,撥出夏冰洋的電話。

  夏冰洋正等他電話等得心焦,仿佛和他共同經歷了剛才驚險般立即就接通了電話:「出什麼事了?」

  紀征道:「徐輝發現我了,或許我還沒有暴露,但是他已經有所警覺。剛才他掉頭回去了,我只跟到第七個拐道。」

  夏冰洋先低聲念了一句沒事就好,然後道:「沒關係,我們慢慢往前搜。」

  說得輕巧,三百多公里公路,無邊的曠野,找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夏冰洋打電話回隊裡調集人手,吩咐分路搜索的幾隊人馬依然按照原計劃搜尋徐輝,畢竟他無法篤定徐輝在六年後是否去了個六年前一致的地方。

  他打電話回局裡的時間有些長,並且一直沒有掛斷紀征的電話,掛了局裡的電話,轉到和紀征的線路恰好聽到紀征低聲道了一聲「奇怪」。

  夏冰洋警覺地問:「怎麼了?」

  紀征把車停在路邊,又把車燈開到最大,兩束遠光燈遠遠投射在東南方曠野一個小小的山坡上,那山坡本是蔥鬱的綠色,但在夜色下現出凝黑的色彩,山坡前豎了一塊天然的巨石,石頭的形狀很有特點,像一個跪伏的女人。

  紀征借著車燈遠遠地望著山坡,和山坡前的巨石,皺眉道:「這個地方,我好像見過。」

  夏冰洋沒聽清:「什麼?」

  紀征倚在車頭沉思,忽然,他想起來了,肅然道:「冰洋。」

  「嗯?」

  「你在什麼地方?」

  夏冰洋看了看導航,道:「第五個拐道。」

  紀征望著那處山坡,不禁加急了語速道:「一直往前開,開到第七個拐道,那是一個險彎,過了險彎再往前開一公里左右,公路西南方向有一個山坡,那個山坡前有一塊巨石。我懷疑那裡就是徐輝的目的地。」

  夏冰洋當即加快車速,一心二用掃視公路西南方向的曠野:「你怎麼知道?」

  紀征站在車頭旁,在燈光與黑夜交織的光影里露出一抹微笑,道:「我在徐輝家裡看過一張照片,那張照片照的就是獨山公路,照片裡就有這樣一處豎著巨石的山坡。就在剛才我想起來了,那張照片左下角有拍攝日期,就是2011年7月21號。」

  紀征話音未落,夏冰洋已經加速趕到了第七個拐道,幾乎以直角拐過險彎,婁月連忙拉住車頂扶手:「慢一點!」

  夏冰洋拐過險彎,借著微明的夜色和燈光,一眼看到了遠處山坡的輪廓。婁月抬手指著路旁的草地:「那裡有新鮮的車轍印!」

  夏冰洋當即開車下了公路,行駛在曠野上,關掉車燈,僅靠著微明的夜色駛向那處虛影般的山坡。他還想對紀征說點什麼,但聽到藍牙耳機里死一般的沉寂,才發現電話又因為信號問題被迫掛斷了。於是把耳機取下來扔在一旁,在曠野中飛速駛向山坡。

  離山坡越來越近,山坡前的一塊巨石也逐漸清晰,婁月忽然壓低了聲音道:「石頭東邊好像停著一輛車。」

  此時他們距離山坡只剩下不到幾十米,一輛轎車的輪廓隱隱約約浮現在地面之上。忽然一道閃電從南向北割碎漆黑的雲靉,天空砸下一聲驚雷,緊接著下起豆大的雨點,雨點越下越急,轉眼變成瓢潑大雨。

  借著雷雨聲的掩護,夏冰洋打開車燈,加速馬力飛似的朝山坡衝過去。警車在草地上掀起一道泥浪,隨著一聲急剎車停在巨石前。

  夏冰洋跳下車甩上車門,撩開外套下擺從後腰拔出手槍,雙手持槍走到停在幾米之外的黑色轎車,借著天上的一道閃電迅速掃視車內,朝婁月大喊:「車裡沒人!你從西邊找,我從東邊找!」

  婁月一邊答應著一邊推膛檢查武器,隨後一頭鑽進了黑沉沉的雨夜裡。山都是遠小近大的自然創造,繞著山坡腳下走一圈,也有幾百米的路程。

  夏冰洋一手持槍,一手拿著警用手電,掃視著周圍,淋著暴雨一步步地向前推進。手電射出的一道光像一條銀蛇般在草地里鑽來鑽去,忽然撞到一束躺在草地上,被雨淋得糜爛的百合花。

  夏冰洋朝那束花跑過去,把燈光從草地上移到半空中,飛快掃視了一周,一道人影在光影里閃過,轉眼間跑到山坡背面。

  「站住!」

  夏冰洋拔腿便追,拿出步話機大喊:「發現目標,趕快回到停車的地方!」

  但是步話機亮起了綠燈,顯示沒有信號。夏冰洋顧不得其他,追著那道人影狂奔,但還是晚了一步,黑色轎車從山坡北面衝出來,似在貼著地面飛行,飛快地駛向公路。

  婁月和他同時到達停車的巨石前,婁月問:「徐輝在哪兒?!」

  「你留下看守現場!」

  夏冰洋沒有過多解釋,跳上車駕車追在黑色轎車後面。黑色轎車衝上公路,貼著地面急速往前飛馳。夏冰洋緊隨其後,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拿起步話機想要聯繫被他分派出去的幾組人馬,但是步話機浸了水導致短路,夏冰洋狠狠甩了幾下,只甩出幾道水珠。

  他把步話機扔到一旁,雙眼緊盯著前方如巨蟒般在黑夜裡竄行的轎車,拿出手機把電話打到了技術隊。

  郎西西立刻接起電話:「夏隊。」

  「聯繫行動組,把我的位置發給他們,快!」

  交代完郎西西,夏冰洋把手機一扔,狠狠拍了一下喇叭,把頭伸出窗外朝狂奔的黑色轎車大吼了一聲:「停車!」

  他的聲音被風雨層層阻隔,依然高亢有力。但是徐輝非但不停車,反而再次提速,轎車車尾受濕滑的地面影響,猛地往右一擺,隨後提速飛馳。

  夏冰洋拔出手槍,伸出窗外朝著夜幕鳴槍示警,一聲槍響迴蕩在雨水沸騰的曠野。

  徐輝被那槍聲狠狠震了震,但是他絕不會束手就擒,他就算是死,也得死在逃亡的路上,於是他狠狠地咬了咬牙,繼續以找死的速度往前衝刺。再次拐過一道急彎,前方高速公路上的路燈像一道道曙光似的刺在他眼裡,他盯著高速公路,似乎衝出獨山路,就能擺脫夏冰洋的追擊。

  他眼裡只有浮在遙遠的夜裡的那一排朦朧的燈光,被警察追擊的恐懼又緊緊尾隨著他,讓他心裡極度緊張又驚恐,所以當他看到公路中間忽然出現一道人影時,他被狠狠地嚇了一跳。

  車燈與黑夜的交錯間,一道漆黑的人影似乎在雨夜裡憑空出現,那人站在公路中間,面朝著他的方向,手裡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像是一抹黑色的幽靈。

  徐輝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渾身的毛孔瞬間炸開,因為極度驚恐而恍惚了一瞬。在那一瞬間,他真以為自己見到了鬼魂。

  為了避開公路中間出現的「鬼魂」,他向左猛打方向,又來不及減速,車頭筆直地衝下斜坡,「轟隆」一聲,車頭朝下載到路邊的深溝里。

  夏冰洋咬他咬得太近,徐輝忽然向左轉向,有一秒鐘的時間橫向堵死了公路。為了避免筆直地撞上去發生車禍,夏冰洋向右猛打方向,警車和黑色轎車呈兩條平行線向公路兩邊猛衝過去。

  在和徐輝的車交錯的瞬間,夏冰洋也看到在公路中間站了一個人。電光石火的一瞥,他只掃到了一抹人影,並沒有機會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誰。他的情況也不容樂觀,公路右側不是深溝,但已經被雨水沖刷成一片泥潭,警車側翻在泥潭裡,算是報廢了。

  夏冰洋踹開車窗玻璃,從車窗里爬出來。他渾身淌滿泥水,淋著暴雨,從地上撿起手槍爬上公路。他剛才沒有系安全帶,警車翻車的時候他的腦袋往車門上磕了好幾下,下車時又摔到了泥坑裡,眼睛裡好像灌滿了泥漿般酸澀僵疼,什麼都看不清,黑沉沉的暈眩感像海浪一樣一層層地朝他撲過去,讓他眼前只有重重黑影交錯,模糊一片。

  他僅憑著公路那頭照出來的一片光從泥坑裡爬出來,剛踩在堅硬的柏油路面,一道模糊的人影就從風雨中走到了他面前。

  幾乎是條件反射,夏冰洋雙手端槍,槍口筆直地對著那道人影,吼道:「別動!」

  那人果然不動,但是下一秒,兜頭澆下的冰冷的雨水就消失了,一把雨傘罩在他頭頂。

  紀征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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