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番外1 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
2024-07-02 14:04:32
作者: 靈犀無翼
有沒有一種地方,因遍植桃花而動人心魄,亦因桃花被水汽氤氳,而激發畫家的創作靈感,形成獨特的藝術門類。
曾仕明知道,至少永春紙織畫是這樣的。
從市區出發,開車不到一個半小時,便能來到永春縣,可他要邁出這一步,卻花了很長的時間。
時間,足夠讓人看清楚,想清楚,什麼是念念不忘,什麼是無可取代。
在即將到達永春之時,曾仕明看到路邊站牌上寫著「古之桃源歡迎您」七字,不由想起,永春曾有舊名,曰「桃源」。
每當春風吹醒桃花,水岸邊那一片片嫣紅,便被籠在薄霧之中,半隱半現。
霧中觀花,朦朧不明,一如輕紗遮面的美人。世上之畫,大多勝在纖毫畢現的美態,而刻意追求朦朧之美的畫作,實在是少之又少。
照著導航,曾仕明很快尋到一處水岸,找地方停好車。做好心裡建設之後,他才鼓起勇氣,走進附近一條老巷,來到名為「永春徐氏紙織畫」的作坊門口。
打眼望去,一個小徒弟,正專心致志地裁切細長的紙絲,那刀極為鋒利,畫作在小徒弟嫻熟的操作下,很快被切成寬僅2毫米、頭尾接續不斷的細長紙絲。
曾仕明知道,這是在製作紙織畫的經線。切好之後,手藝人還要用宣紙,切出一樣寬窄的紙絲,來作緯線。
這些功夫極細緻,不容一絲閃失,曾仕明生怕打擾到那位學徒,只能放低呼吸,佇在門口等待。
目光也在作坊里細細打量。
現在他所在的,是外間,帷幕之後,不知還有幾許深幾重屋。
一幅瀟灑的行書落入眼帘。上書:何物離披最可人,紙間經緯別有因。阿誰巧作維摩手,就裡揮毫稱絕倫。遠山一角都人妙,烘雲托月景偏。
字體很是熟悉,看得曾仕明心中一跳。再一看落款,果然,是出自譚清清之手。
曾仕明正心旌搖曳,身後突然被人一拍,驚得他打了個哆嗦。
回頭一看,竟是徐澤老師。
曾仕明正要招呼他,但又想起學徒還在裁切紙絲,便微笑著對徐澤點頭,壓低聲線:「徐老師。」
「我記得你,你是曾總吧?你是來找清清的?」
曾仕明點點頭,心裡無端揪緊。
徐澤也看出他惴惴不安的情緒,只呵呵一笑:「挺好的,跟我進來吧。」
往裡走,徐澤、曾仕明從學徒身邊擦過,可他從頭到尾就沒抬眼看他們,只一心一意忙碌手頭的活計。
曾仕明不免微微一訝,他和徐澤老師說話、走路,竟然都完全沒影響到他。
這學徒,大概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
走進院中,視野開闊許多。二人走到天井邊,曾仕明才緩緩開口:「那個學徒,學了幾年啦?手法很嫻熟。」
「不久,也就才一年。」
「現在的小孩可真厲害,學習能力、動手能力都那麼強!」
正說時,譚清清抱著一卷宣紙從小院另一頭走過來。見著曾仕明,她先是怔了怔,再喚了一聲師父,便沿著先前的軌跡,退回到自己房間。
曾仕明直勾勾地看著她,驀然出現,又折回,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他卻不知,譚清清龜縮在自己房裡,心跳加速,最終忍不住偷偷掀開窗簾一角,往曾仕明那邊打量。
只見徐澤、曾仕明在輕聲交談,一個微笑中帶著鼓勵,一個則是苦笑中含著期盼。
猜也能猜得出,曾仕明所來為何。只是,再續前緣,還有可能嗎?
晚飯時分,徐澤愣是把曾仕明、譚清清和學徒拉到一桌吃飯。四人吃飯,總比兩兩相對要好得多,不至於太尷尬。
談笑間,說起紙織畫,曾仕明不由稱讚起小學徒悟性高、定力好。這孩子卻很謙虛,笑道:「其實,我知道師父和曾叔叔在說話,只不過不敢忘記師父的教導,我才不敢吱聲。」
幾人都笑了起來。
這孩子是如此真誠,頗有幾分古賢磨礪「慎獨」之心的意思,將來必有大成。
晚飯之後,氣氛愈發鬆弛。
曾仕明主動提出要和譚清清面談一番。譚清清猶豫了一下,才緩緩應下。
明月高升,院裡天井邊,二人呷著茶,先是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說起他們認識的每一個人,絕口不提兩人分手的事。
直到,茶味已經淡薄,譚清清打算添茶之時,曾仕明才猛然捂住她的手,輕聲問:「清清,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
早知他會說這話,從下午起,譚清清就挑揀了無數次拒絕的言辭,可真當他說出這話時,不知為何她竟然想點頭說「可以」。
但她能這麼說嗎?
平心而論,曾仕明是一個很好的男朋友,和結婚對象,他倆之間也沒有實質矛盾,但可惜的是,他沒有一早遇到她,以至於他和她之間,還隔著一個正處在青春期的小女孩。
那個後媽,不當也罷。
譚清清始終很清醒,她愛他,但她更愛她自己。
所以,她定了定心,搖搖頭:「一艘船,不能一次又一次停泊在不適合它的海岸。」
「不,不是這樣的。也許,這海岸之前不適合你,但現在不一樣了,」曾仕明急急開口,「小染她,她同意了。」
「呵——」
譚清清冷笑一聲。
他怔了怔,立時明白她在介意什麼,一段需要女兒蓋章同意的婚姻,算怎麼回事?
曾仕明便坦率地說:「我這裡有小染給你寫的一封信,不過,你可能不想看。那就不看吧。你……清清,你能不能不要誤解我?」
「那你說。」良久,譚清清開口。
目光灼灼,比明月耀眼許多。
「就像上次說的那樣,我不同意分手。我只是,想把家裡的事情處理好,才能給你一個交代,讓你能沒有後顧之憂地和我在一起。但孩子的心意,不是那麼容易改變,所以我才等了這麼久。直到……」
直到有一天,曾小染過生日,邀請她的同學和畫友來家中做客。
畫友們,已經有很久沒見面了。之前,「清生活」畫室停辦之後,譚清清馬上退了學費,消失在同學們的視線之中。
幾乎沒有人知道這是為什麼,除了曾小染。切了蛋糕,吃完生日宴,畫友們翻到曾小染的習作,不無感慨惋惜之意。
多好的老師啊,竟然不教畫了。
曾小染的眼中,也閃出一絲不忍和內疚。那之後,曾仕明什麼都沒說,但他發現,曾小染有時會對著她的習作,和媽媽的舊照片發呆。
終於,就在上周末,曾小染做完作業後,突然問曾仕明:「爸,你還喜歡譚老師嗎?」
曾仕明毫不猶豫點頭。
曾小染便遞給他一封信,有些彆扭地說:「那你把這封信給她吧。比起別人,我更願意她來當我的媽媽。可是,她還願意原諒我嗎?」
為了這個答案,曾仕明終於驅車來到永春縣。
此時此刻,曾仕明凝視譚清清的眼,與她熾熱的目光相對:「其實,沒有小染的信,我也會來找你。只是,我真的很想得到她的祝福。我不想看到你被青春期的孩子再傷害一次。」
譚清清轉開目光,沉思一瞬,驀地笑了。收斂笑意,她才幽幽地:「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有誠意呢?就像你說的那樣,我不能再承受一次傷害。或許,小染不會再傷害我,那麼你呢?」
「我也不會。」
譚清清搖搖頭:「難說,我們都先再想一想吧。」
月下的聊天,終止於這一句。沒有想像中的人月兩嬋娟。
隔日,譚清清專注於她的畫作,沒怎麼理睬曾仕明。徐澤見他鬱鬱寡歡,最終忍不住拉起了紅線。
眼前,小學徒學了一年,已經能上手製作紙織畫,那麼曾仕明又能不能挑戰在短時間內學會這門手藝,以此來表現誠意呢?
曾仕明連連點頭:「我有誠意!我答應!紙織畫有經有緯,猶如織布,這是獨一無二的畫種。我願意!」
「好!那我們就拭目以待!」
徐澤撫掌大笑。
一霎時,曾仕明眼神篤定,譚清清抿唇微笑。徐澤也在心裡對自己說:這下好啦,看樣子,我老徐還能再收一個徒弟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