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死亡氣息

  林和話中的意思與前幾天惠然講給宋允書的話別無二致，而林和，自從做醫生以來，飽受這種情緒的困擾。

  目前人類已知的疾病有上萬種，可能夠治癒的，則少之又少。

  即使聰明如林和，也不能事事如願，眾人眼中的天才，也不過是一個普通醫生，一個與疾病鬥爭的失敗者。

  惠然知道林和是為自己好，其實她自己何嘗不知道，對於院內的病人，她摻雜了太多的私人感情。

  「好，我知道了。」

  只是惠然重誠信，已經答應的事情便要去盡力做好，找一個養老院而已，也簡單。

  在與惠然聊天的過程中，林和一直插兜站立，惠然走後，林和將手從口袋中抽出來，林和看著微微顫抖的右手，他低垂著眼，呼吸陡然變得粗重，這還是第一次出現手抖的症狀。

  或許該看醫生了。

  可林和自己就是醫生。

  

  惠然回到辦公室，陳亮已經在處理工作，看到她說：「然姐，你電話響了好幾遍。」

  「我看備註是爺爺，我就沒接。」

  惠然來的時候手機沒電了，把手機放在辦公室充上電之後去的病房。

  惠然彎腰從桌下拔下手機，因為辦公室是病房改的，充電樁原先在床旁換成辦公桌之後就在桌子底下，拔插充電會比較麻煩，惠然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擔心撞頭。

  她指紋解鎖手機，屏幕顯示「爺爺」的未接電話。

  惠然回撥，很快就被接通了，「爺爺怎麼了？」

  陳建業只說沒事，讓她晚上回家。

  惠然答應了，但是她不信陳建業說沒事，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惠然每天都會回家，陳建業是不會打電話專門讓她回家。

  聽陳建業中氣十足的聲音，應該不是身體出問題，只能等晚上回家再看了。

  下午惠然正在給趙明望挑選養老院，兩位老人的家庭條件好，兩個人的養老金加起來每個月有兩三萬，還有存款，所以給趙明望挑選養老院非常簡單，直接往高標準找就可以。

  惠然看好幾家私立的養老院，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惠然還從來不知道高級別的養老院居然有健身房和影廳，各種娛樂設施一應俱全。

  和惠然印象里的養老院一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惠然算了算自己的工資，就算打工一輩子怕是也住不進去。

  惠然連接印表機，將幾個養老院的資料列印出來好送去給趙明望挑選，惠然辦公桌上的東西太多，而陳亮基本不用辦公桌，所以印表機就被惠然安排在陳亮的桌子上。

  惠然朝陳亮伸出手，「陳亮，幫我拿一下。」

  「哦好。」陳亮細心地給她整理好雜亂的紙張，隨之也看到了上面的內容，便問：「然姐，你要送誰去養老院啊？」

  「我誰也不送啊，我給趙爺爺選的。」

  「趙爺爺要去養老院？」

  惠然從他手中抽過資料，點點頭，「嗯，周奶奶怕他一個人孤獨，讓我幫忙找幾個養老院。」

  陳亮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憂愁道：「送去養老院只怕是更孤獨吧。」

  「我不知道，」惠然拿資料拍拍他的肩，調侃他，「你這個小朋友還挺多愁善感的呢。」

  陳亮反駁她：「我不是小孩子！」

  惠然人已經走出辦公室了，可聲音還是順著風飄進來，「你就是。」

  惠然正要去周悅卿的病房，卻在半路遇到了趙明望，趙明望手裡拿著一朵玫瑰花，只不過今天這朵玫瑰是粉色的。

  「趙爺爺，您又給奶奶去採花了啊。」

  「是啊，她喜歡。」趙明望嘆了口氣，「我都忘了她看不見了。」

  上一秒還被拿在手心小心呵護的花朵，下一秒卻如廢物般被扔在地上，惠然說不清此時自己是什麼心情，她彎下腰將花撿起，溫柔地拍了拍上面沾染的塵土，放在鼻尖輕嗅，屬於玫瑰特有的清香鑽入她的鼻尖，不知道是哪個品種，香味很濃郁。

  惠然將花還給趙明望，說道：「雖然奶奶現在看不見了，但她聞得著摸得到，只要她知道您給她帶了花，就會開心。」

  「你不想她以後的日子開開心心嗎？」

  趙明望望著手裡已經破損的玫瑰花，就如同周悅卿的生命一樣很快就要凋零，眼淚止不住地湧上他的眼睛，終於放棄了他的堅強，六十多歲的老人被壓彎了脊樑，宛如一個小孩一樣哭得無助，「我不想她走啊，她走了我怎麼辦啊。」

  「只要她好好的，我可以天天給她送花。」

  「她想環遊全國我還沒帶她去呢。」

  「為什麼就不能晚一點啊。」

  趙明望聲聲泣血，為什麼要對他們如此不公平，兩個人年少走來吃過了那麼多的苦，他們都堅持下來了，為什麼就不能再給他們幾年呢。

  哪怕只有一年。

  癌症，帶給他們的只有絕望，兩年前周悅卿查出癌症，積極治療，並進行了手術，摘除子宮，醫生說手術成功的時候，他們都以為自己已經戰勝了病魔。

  可事實上，癌症也是不公平的。

  有的人永遠也不會復發，而有的人，在手術成功半年便會復發。

  這一年的時間，周悅卿甚至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便要再次接受病痛的折磨。

  剛開始他們還積極治療，直到醫生下了死刑。

  周悅卿作為患者，比趙明望要想得開，醫生隱晦地說完之後，趙明望還想再努力努力，可周悅卿按下了他的手，不許他再講話，平靜地接收了她生命進入倒計時的通知。

  趙明望直起被壓彎的背，擦乾淨眼淚，對惠然說道：「我想請你幫個忙。」

  惠然紅著眼：「您說。」

  「別給我找養老院，我不會去的。」

  「我離不開她，她走了我就回我們的家，至少那兒還有她生活的痕跡。」

  「如果她問起來，你就說你找好了，我也答應去，讓她放心。」

  「行嗎？」

  一邊是擔心愛人未來而提前做打算的周悅卿，一邊是想讓愛人安心離開而撒謊的趙明望，明明是都是為對方考慮的相親相愛，可卻帶著悲傷的死亡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