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講話難聽

  周日惠然陪著陳建業去水庫玩了一圈，這一天過得很平靜，她想自己表達的態度如此明顯，那個男人應該不會再來找他。

  

  周一惠然先去電視台述職，之後趕往護理院，到的時候林和正要去查房，惠然便跟在他身邊，林和對惠然的某些行為都習慣了，就沒有問，惠然也沒有說，兩個人默契地保持安靜。

  林和跟惠然一同踏進周悅卿的病房，現在時間已經將近十點了，周悅卿一反常態的坐在病床上，沒有化妝。

  趙明望坐在床邊，握著周悅卿的手，一臉沮喪。

  「您今天感覺怎麼樣？」林和並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反常，他按照日常的流程問診，只是趙明望擋住他了，但他靠近趙明望也沒讓開，好似對外界失去了反應，林和便只能繞到另外一邊去。

  周悅卿睜開眼對林和說道：「林醫生，我眼睛看不見了。」

  惠然的心也一下子提起來，可是她什麼都幫不上。

  「什麼？」林和立馬查看她的眼睛，「什麼時候發現的？」

  「就今早起床。」周悅卿眼睛無神，茫然地看著前面，她只能看到林和模糊的身影，但看不清是誰，只能依靠聲音來分辨。

  「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周悅卿的語氣十分冷靜，「我以為過會兒就好了。」

  林和扒開她的另一隻眼睛查看，問：「兩個眼睛都看不清嗎？」

  「對。」

  「好，我知道了。」

  林和不需要做太多的檢查，周悅卿的病歷對她的病情寫得清清楚楚，子宮內膜癌多臟器轉移，如今應該是已經轉移到腦部。

  雖說這裡是臨終關懷醫院，但病人病情的發展以及惡化也是需要隨時注意到，並且根據患者的病情安排下一階段的療護。

  只是他們作為臨終關懷醫院，院裡只有基礎的醫療設施，如果想要深入地進行檢查，只能去醫院。

  「目前最大的可能是腦轉壓迫到視神經，導致眼盲，」林和大概已經知道原因，「想知道確切的情況則需要到醫院拍核磁，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讓院裡安排車。」

  「算了吧，」周悅卿無力地說道，「反正我都要死了，看不看得見也不重要了。」

  惠然總感覺今天的周悅卿和平時不一樣，自從她說了看不見之後，好像整個人都變得虛弱，好像隨時就要睡過去一樣。

  趙明望低著頭，滿是皺紋的手緊緊握住周悅卿的手，蒼老的聲音布滿悲傷，「林醫生，你就實話告訴我們，還有多長時間。」

  「我不清楚，」林和語氣生硬，好像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只是微皺的眉頭與低垂的眼帘出賣了他，「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一個月，只能說做好準備吧。」

  「好，」趙明望此時完全沒了思考的能力，周悅卿反倒能看開些，她之前隱約聽到了惠然的聲音，便問：「惠然在嗎？」

  惠然應道：「我在的。」

  周悅卿忍著疼痛，費力地抬起手想讓惠然到她身邊來，惠然看到，立馬走過去想要握住她的手，林和在她身後提醒道：「輕輕地。」

  惠然伸出的手一縮，周悅卿沒什麼力氣手早就放下搭在床沿，她看不到惠然的動作，惠然也不敢太隨意，將手輕輕地搭在她的手背上。

  周悅卿的手很冷，惠然的手很暖，惠然就牽住她的手指給她暖手。

  周悅卿反手虛握住惠然的手，將頭轉向惠然的方向，說道：「我想拜託你一件事情。」

  「您說。」

  「其實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家老趙，我和他相依為命幾十年，離開了對方都過不下去。」

  「我倆沒孩子，以前談起老年生活他總是說要我先走在他前面，」周悅卿苦笑，「結果現在真的是我先走了。」

  趙明望一直在低頭靜靜地聽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個人在家太孤獨了，所以我想拜託你幫他找一所養老院，還能有人和他說說話。」

  「行嗎？」

  惠然回頭看了眼林和，想要尋求他的建議，林和搖頭，示意她不要答應。

  惠然：「好，我答應您。」

  「謝謝你，」只是說幾句話便好似用盡了周悅卿全身的力氣，她眯著眼睛，說道：「我累了，想休息了。」

  惠然林和一起進病房，此時也一起離開病房，兩人默契地走出病區，幾乎同時開口：

  「你為什麼要答應？」

  「你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

  林和不知道自己說錯了哪句話，於是問：「什麼話？」

  惠然不滿意林和當著病人的面說生存期只有一天那樣的話，她作為旁觀者的角度都覺得可怕，而病人及家庭聽到該有多絕望。

  「你錯了惠然，最絕望不是在此時，而是在聽到醫生判死刑的時刻。」

  「他們來到了這兒，你覺得他們會沒有準備嗎？」

  林和說得輕鬆，可惠然並不同意，「就算再有準備，人在面臨死亡的時候也會感到恐懼，而你說的話則加劇了他們的恐懼，，害怕自己見不到親屬的最後一面，從此提心弔膽，不敢入眠。」

  惠然更多的是站在家屬的角度，而林和作為醫生，則是從病人的角度出發，「其實死亡對病人是解脫，你知道癌症後期有多痛嗎，病人日日被病痛折磨的睡不著覺，剛剛我讓你輕一點握周奶奶的手，也是因為即使是輕微的觸碰，對於她而言痛感是很明顯的。」

  「其實疼痛只是表現，事實上是他的身體在透支，她的各項器官正在衰竭，直到無法工作，導致死亡。」

  「而這反倒是理想的狀態，不理想的則會出現各種各樣的併發症，加速病人的死亡。」

  「或許我的話很難聽，但死亡，從來都不是有軌跡可遵循的。」

  「而我能做的，就是將事實告訴他們。」

  「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無論是對病人還是對家屬。」

  惠然被林和說服，她承認林和的話沒有錯，但這並不妨礙她覺得這話很難聽，雖然好像也沒有更好的方式。

  林和察覺到惠然情緒的低落，好心勸她：「惠然我勸你，不要多管閒事，不要對他們賦予太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