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病人離開

  「治病你出了一分錢嗎？」

  「人快死了你來裝孝順了！」

  「不可能叫你接回去，別尋思了。」

  惠然在外面停了一分鐘，大概聽明白吵架的內容，今天葛玉的小姑在病房照看，葛奶奶也在這，而剛剛進到病房的兩人，是葛建業的大兒子和兒媳。

  聽起來，他們是想要把葛建業從醫院裡接回家裡去，但葛玉的小姑也就是葛建業的小女兒並不同意，帶回去就等於是找死，葛建業的病情不突然惡化，心態輕鬆吃好喝好的話是有半年的時間的，但從查出癌症到現在僅僅三個月的時間，就已經躺在床上不清醒，葛老大可是「大功臣」。

  葛老大不想給葛建業治病，即便不需要他掏錢，葛建業幾個兒女聚在一起之後更是天天吵架，沒有消停時候，葛建業生病之後還向葛老大要回之前被騙的錢，但葛老大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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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家庭氛圍不可能養好病，葛建業每天都唉聲嘆氣，怨恨自己怎麼生了這麼個兒子。

  如今葛建業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但他人是清醒的，他能聽見兩個人的爭吵但是說不出制止的話，手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伸出去一點想要讓他們不要再說話了，太吵了，吵得他耳朵疼。

  然而沒有人注意到他，葛奶奶還拖著佝僂的身體在為葛老大說話，更是將葛家小女兒氣得額頭直突突。

  惠然趕緊給葛玉發消息，告訴她葛老大要帶走葛建業，葛玉秒回，說是讓她爸爸現在來醫院。

  可是從市區來護理院最少需要半個小時，還是自己開車，如果坐公交車，差不多要一小時。

  惠然和林和光明正大地站在病房門口聽牆角，裡面的人吵得正歡根本看不見兩人，惠然更關注的是葛建業，他的表情已然帶著痛苦，惠然跟他相處這麼久，看不得這個倔強的小老頭在生命的盡頭還要想辦法阻止家人的吵架。

  惠然剛邁出一步，胳膊就被林和扯住，她皺眉看向他，眼裡是很明顯的為什麼，林和只是對著她搖搖頭。

  惠然胳膊用力想要掙脫他，但林和的手勁賊大，緊緊箍住她的胳膊，惠然懷疑自己的胳膊已經被他捏得一片青紫。

  「你們幹嘛呢？」

  田蓉面帶不滿出現在兩人身後，田蓉緊盯著惠然，說道：「這不是你看熱鬧的地方。」

  說著便大力撞開兩人，惠然今天穿的是吊帶長裙，裸露的肩膀磕在門框上，被蹭掉了一塊皮，但她好似感覺不到疼，視線跟著田蓉回到病房內。

  田蓉作為護理院的護工組長，一直是員工們心中媽媽般的存在，田蓉面冷心熱，嚴肅的表情與慈祥的性格有著強烈的反差，日常她既要看管院裡的病人又要關心員工的生活，如果在古代就是大家族中的管家，什麼都要管。

  病房內吵得太兇小護士害怕自己壓不住，跑去把田蓉叫來，田蓉面相凶，可以唬得住人。

  「吵什麼吵！不允許在病房大聲喧譁不知道嗎！」

  「還有別的病人在休息，再吵都給我出去！」

  田蓉的話還是有用，病房裡的人都安靜下來，田蓉也不多待，病人的事情家屬自己解決，作為醫護最好不要摻和其中。

  葛老大瞅著田蓉走了，也不和葛家小女兒吵了，他把目標放在葛奶奶身上，一直在葛奶奶耳邊念叨些什麼，葛奶奶做不了決定，轉頭去問病床上的葛建業要不要去葛老大家。

  葛建業病入膏肓，能回答他什麼呢？

  葛老大又開始罵，葛奶奶又問葛建業，葛建業這次有反應，他張張嘴，費力地說出兩個字：「不去……」

  惠然看著眼前的一幕，眼淚都落下來，在這個病房裡，真正關心葛建業的又有幾個人，一個是不知道為了什麼非要帶他回家的大兒子，一個是吵累了什麼也不管的小女兒，還有一個是相伴幾十年，偏心大兒的老伴。

  在明知葛建業不想去葛老大家的情況下，還是決定跟著葛老大回家。

  葛玉的父親還沒來，但他已經做不了決定，葛家小女兒給他打電話說明情況，這麼久了他也失望，既然兩位老人想去，那他阻攔也沒意義，便授權給自己的妹妹辦理出院。他已經在半路，但不過來了，直接回家。

  惠然眼睜睜看著葛老大一家抬著葛建業上車，葛建業虛弱地依靠在後車座，以他的身體狀態其實是無法坐著的，只是一輛車坐五個人，葛建業被兩個人擠在中間，堪堪倚著隨時可能往前摔倒。

  明明兒孫和老伴兒都陪伴在身邊，可惠然只覺得葛建業可憐，只能期盼葛家大兒是良心發現，能好好對待葛建業，讓他能夠不痛苦地度過最後一段時間。

  惠然沒想到第一位病人就這麼離院，匆忙又草率，甚至沒給她反應的時間，就這麼走了。

  惠然此時想不到什麼臨終關懷的意義，腦子裡只有葛建業回家之後怎麼辦，有沒有藥可以打，葛老大和葛玉家關係不好，葛玉如果想他了怎麼辦？

  葛玉知不知道葛建業每晚都會等她下班？

  葛建業還能不能等到下班的葛玉，當他問起的時候有沒有人會應答他。

  葛建業心心念念的護理院的菜地，也種不成了。

  就差一點，就差播種就可以了，惠然責怪自己，為什麼不提前買好菜種呢，如今讓他帶著遺憾離開。

  「惠然，別想太多了。」林和見惠然一直站在大門口，瞧著病人車輛離開的方向，開口安慰。

  想得太多，只會傷害自己。

  「你不懂的。」惠然紅著眼睛從他身邊走開，留給林和一個無情的側臉，醫生見慣了生死離別，怎麼會懂他們這些普通人的感受呢。

  林和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惠然的背影美麗而倔強，宛如一朵在高原獨自盛開的雪蓮，清冷卻又熱烈。

  惠然回了辦公室，她給葛玉發消息，如果葛玉去探望葛建業的話帶上自己。

  此時她已經忘了，自己來護理院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