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囚籠之物（三）

  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凌蕭看向趙無欲的眼神也變得越發悲哀。

  堂堂天罡宗，宗門的守衛如此森嚴，又怎會故意在屋頂沒有設防。

  趙無欲庭院內的守衛看似森嚴，卻與整個宗門的空缺一樣，難道真的是趙無歡一時疏忽？

  不，這是趙無歡為自己拋下的陷阱！

  在凌蕭躍上大殿時便已察覺，而進入趙無欲的房間內，凌蕭暴露氣息，趙無欲種種異樣，庭院外守衛的諸多弟子為何沒有一人，在第一時間沖入房內？

  凌蕭為趙無欲構建必死的囚牢，而趙無歡則以此為媒介，為凌蕭設下了必死之局！

  趙無欲的命，正是趙無歡給凌蕭送上的一份大禮！

  「死到臨頭，你笑什麼？」

  趙無欲拼命的嘶吼，雙臂更是不斷地攥緊靈玉，心頭由生一股強烈的不安。

  「我笑你，自擬陰險毒辣，詭計多端，一步一步地帶領自己的親兄弟掌控整個宗門，卻連這最基本的計謀都未看清。」凌蕭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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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什麼意思！」

  趙無欲緊咬牙關，他雖身廢，心智卻依舊細膩，這等異常他又怎會感知不到。

  「小雜碎，你在胡說什麼！我看你是死期將至，開始胡言亂語。」趙無欲壓下心頭的悸動，厲聲道。

  聞言，凌蕭並不惱怒，在黑夜中，一雙星眸散發出無比深邃的幽光。

  「到底是誰在胡言亂語，你心裡清楚，你現在不過是一個對宗門毫無價值的廢物，每日還要消耗大量的資源吊命，你現在唯一的用處便是引我上鉤。」

  「這不也是你慣用的計量嗎？」

  凌蕭不屑的譏笑。

  「不，不可能，我大哥二哥，不會這麼對我的，這不可能！你在騙我，你在騙我！」

  趙無欲放肆的怒吼，雙眸也因極度的憤然而布滿血絲，身體也因強烈的情緒而不斷蜷縮。

  強烈的情緒波動讓他傷勢更重，乾咳幾聲，一股鮮血逆喉而出。

  「你再怎麼不願相信，這也是事實，你以為我真的是年輕氣盛，狂妄無知？」

  「真是可笑，我只是想親眼看著你，被至親背叛，親手將你拖入無盡的深淵地獄。」

  趙無欲兩眼空洞，愣愣地盯著雙臂間的靈玉。

  耳畔不斷回想起凌蕭所說之語，可謂是字字誅心，不斷地擊潰趙無欲的心理防禦。

  「不可能，這不可能……」

  趙無欲失神般的自語，眼眸不斷渙散，神情一陣呆滯。

  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自己最為信任的兩位兄長，竟會以這樣的方式將自己捨棄。

  「遊戲結束，說實話，我還真不想讓你這麼痛快的死去，我就大發慈悲，讓你最後回味一下被當做棄子的感覺。」

  凌蕭魂息震盪，竟是在此時施展搜魂之術！

  他打算讓趙無欲再次翻新自己的記憶，並賦予離魂之痛，真正的做到，殺人誅心！

  趙無欲毫無反抗的餘地，強大的精神力毫無阻礙地沒入趙無欲的靈魂深處。

  …………

  ……

  我和大哥二哥出生在最繁盛的桃源城，這裡並無想像中的美好，出生在底層的人，只有無盡的苦難。

  繁華美好外表下，蘊藏著世上最為骯髒卑賤的勾當，金錢是這裡的一切，出身低微的女人如商品般被販賣，出賣自己的皮囊，只能換得最基礎的溫飽。

  所以，沒有人會去理會，一個卑賤的奴僕，要怎麼養大三個剛剛出世的孩子。

  我們不知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母親無奈，只能輾轉煙柳之地，為了我們能活下去，糟踐自己的身體。

  大哥硬朗，身體是我們三個中最為健碩，他每次都會在危險的時候擋在我們面前，保護我和二哥還有身子孱弱的母親。

  雖然清苦，可日子卻也並不難過，直到那一日……

  我和二哥蜷縮在堆滿垃圾的街角，能陪伴我們的只有難聞的惡臭和吱吱直叫的老鼠。

  朦朧的黑夜，我依稀記得街角的出口是如白晝般的燈火闌珊，而最深處的角落，卻是無比深邃的黑暗。

  冷，很冷。

  那天分明是盛夏，可我的身體卻在街角外的謾罵和搜捕聲中不斷顫抖。

  我只知道，那天晚上，我們唯一的親人死了。

  母親被權貴蹂躪至死，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她被直接拋棄，大哥氣急，去找對方理論，現在更是生死不明。

  沒有人會去在意一個妓女和幾個孩童的生死。

  恐懼、迷茫、悲傷、憤怒……

  數之不清的情緒在我腦海中翻騰，不斷侵蝕著我的精神。

  我痛恨這個世界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有些人生下來就可以衣食無憂，過著我們做夢都無法企及的生活。

  而我們，卻要在這地獄裡，像蛆蟲一樣卑賤

  我們只是想活下去，這有什麼錯！

  為此，我們卻要拼盡全力。

  二哥抱著我，我知道，他也一樣在害怕，他的身體比我更加瘦小，卻為我遮下了身後的黑暗，讓我可以看到這漆黑的深淵之中，僅有的一抹光亮。

  不知過了多久，我沉沉地睡去，直至第二天醒來，我們被權貴找到。

  二哥死死地護在我的身前，就算手腳被折斷，他依舊沒有退讓。

  那天我清楚地看到，他們在笑，他們在笑一個卑賤女人所生的野種。

  他們在肆意地玩弄和踐踏我們的生命、尊嚴……

  甚至是一切！

  而這時，一個身影出現，我只記得他腰間的那把劍，那是一把很特殊的劍。

  朱紅的劍柄樸實無華，劍身卻又格外纖細。

  他救了我們，帶回了大哥。

  自那時起我便發誓，我一定要不被別人欺負，我一定要讓我痛苦的人付出代價。

  我一定要拼命地往上爬，只有不擇手段，擁有權勢才不會被人欺凌。

  後來，我們離開了那裡，沒有母親，那個地方便是地獄。

  輾轉多地，我們來到了黃元城，拜入天罡宗門下，我也一步一步的幫大哥二哥掃除障礙，掌控了整個宗門，我們也終於不用苟且地活著！

  可你們

  你們為什麼又要在這個時候，將我拋棄！

  或許我該下地獄，我已經不記得我手上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

  只是

  我不甘心！

  為什麼，我最後會這般屈辱地死在你們手上！

  …………

  ……

  趙無欲神情呆滯，雙眸無光，口中更是留下了絲絲水津。

  看了眼還在迷離狀態下的趙無欲，凌蕭卻陷入了深思，並不是趙無欲的回憶如何悲慘。

  而是凌蕭看到了那把劍！

  救趙無欲兄弟三人，那人腰間的那把劍。

  劍冢異動，凌蕭清楚，這把劍是天劍殘篇的本源之一！

  桃源城……

  凌蕭將這個地名記下，睹了眼神情恍惚的趙無欲，不斷地譏笑。

  「還真是個，無聊又無趣的故事。」

  趙無欲渙散的瞳眸，面容依舊呆滯，他似乎並未感受到搜魂之術帶來的靈魂撕裂之痛。

  片刻後，才逐漸反應過來。

  「你，竟敢……」

  趙無欲聲音喑啞，如從地獄中爬出的厲鬼，如今，面對知曉他全部過往和心境的凌蕭，他一時間竟不知說些什麼。

  「呵，如果要說什麼惺惺相惜這類噁心的話，還是省了，我只想折磨你，送你下地獄。」

  凌蕭冷笑，不過，探看趙無欲的記憶倒是有了意外收穫。

  抬起眼帘，濃郁的陰鬱氣息在他周身縈繞，一時間，趙無欲似乎蒼老了三十多歲。

  乾癟的臉頰上透露著無盡的絕望和死息，甚至萌生了強烈的死志！

  右手化爪，凌蕭直接鉗住了他的咽喉，趙無欲倒不掙扎，反而出奇的平靜。

  「哈哈哈哈，沒想到，我趙無欲縱橫半生，將死之時，完全知曉我內心的人，竟然是你這小子，這世道，還真是出奇的諷刺。」

  趙無欲放肆的大笑，如今的他卻是一陣蒼涼之感。

  他的話讓凌蕭一陣厭惡，右手用力，讓他無法發聲。

  「真是噁心，你這老頭很喜歡破壞別人的興致。」凌蕭陰冷的說道，右手更是不斷的用力。

  「呃，唔……」

  被擒住咽喉，趙無欲只能發出嘶啞的低鳴，只是，他的眼中並無懼意，反而是一種偏執的瘋狂。

  「我，想，算了，畢竟，不用我囑託，你也會替我……殺了趙，無，歡！」

  趙無欲能夠猜到策劃這一切的人是趙無歡，凌蕭並不感到意外。

  「嘿嘿嘿，我倒是，好奇，你小子，身上，到底還藏著什麼秘密……竟，比我這條賤命，還要值錢」

  「閉嘴！」

  凌蕭憤然，右手更是再度用力，趙無欲的雙眸不斷上翻，可他還是掙扎著瞪大雙眸，死死地盯著凌蕭。

  「小子，爺爺我就饒你一次，幫我，殺了趙無歡！」

  凌蕭憤然，右臂之上青筋暴漲，五指急速收縮。

  咔！

  趙無欲的脖頸被直接扭斷，雙臂一直夾起的靈玉也掉落在床。

  不愧是老江湖，就連死前都讓凌蕭一陣憋屈，不過令凌蕭感到意外的是，他至死都未將靈玉碾碎。

  這枚看似求生的靈玉，也正是趙無歡設定的最終陷阱。

  他想看到的結果，就是用趙無欲的一條殘命，來換凌蕭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