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哭泣

  江仲景目光深沉，回道：「自然還是。」

  宇文奕鬆了口氣，說：「那就好，本王還擔心您會因為二弟和永安長公主之間的過節，同本王產生芥蒂呢。」

  江仲景看不透他的目的，不欲與他多言，說：「太子若無其他的事，我還有其他的事，先告辭了。」

  「首輔大人，」宇文奕忙叫住他，說，「本王向來十分欣賞您這樣說一不二的人。您今日可算是幫了本王一個大忙，本王向您承諾，今後若有需要本王的地方，儘管來尋，但願您別為了二弟，把本王當外人了。」

  江仲景雙手攏於袖中，審視了宇文奕許久，試探著開口道：「太子所言當真？」

  宇文奕信誓旦旦道：「絕無虛假。」

  「太子說對了，我眼下還真有一個人，需要藉助蒼梧的力量，幫忙尋找。」

  「何人？您儘管說便是。」

  

  江仲景說：「是內子的父親。」

  江仲景來到永安營帳時，已近黃昏。營帳內光線有些暗，江仲景看見永安仍舊穿著那身騎裝，坐在太師椅上，眼眶紅腫，蒼白的臉上有著淡淡的淚痕。他緩步走上前，行了禮：「殿下可還安好？」

  永安看向江仲景，擠出一個笑，喉嚨有些沙啞，「你來了。」

  江仲景取出袖中的和離書，放到永安手邊的案几上，說：「一切都處理妥帖了，殿下不用再擔心了。」

  永安拿起和離書，神情平靜，一滴眼淚悄然無聲地從眼角落下，七年了，整整七年的惡夢，總該是要結束了。也許，老天爺就是要用這七年的時間，教會她不再任性，在遭受了數不清的冷眼和暴力，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後，她總算是成長了，不再是當初那個天真不懂事的小女孩了，可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大到她覺得自己無法承受......

  江仲景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好將目光移向別處。

  「此事多謝江首輔，永安無以為報。」

  江仲景恭敬地說道：「殿下無需這樣講，若不是殿下打探到的消息，臣至今仍不知太僕寺卿與二皇子之間的勾當，這件事，臣還要謝謝殿下。」

  永安說：「首輔用太僕寺卿的事情和宇文肖作了交換，可會觸及到內閣的利益？」

  「殿下不必擔心，臣身為內閣首輔，自然能有其他的辦法，讓太僕寺卿落馬。」

  永安點點頭，說：「我知道了，對了，洛洛呢？洛洛可還好？」她今日忽然從樹林中出現，可把她嚇了一跳。

  江仲景回道：「內子很好，在營帳中休息，殿下勿掛念。」

  永安輕輕「嗯」了一聲，帳簾忽然從外頭掀開了，黃昏的光線照了進來，一時間有些刺目，待看清走進來的人後，她愣住了，心情如狂風暴雨般起起伏伏，百感交集，震顫不止。

  「大哥。」江仲景轉過身，看見來人，有些意外，又好像是在意料之中。江仲允沒有看他，而是一路向坐在太師椅上的那個人走去，步履緩慢卻堅定。

  江仲景便離開了，給他們兩個人留個空間。

  永安怔怔地看著江仲允越走越近，忽然偏過身去，微微高抬著下巴，不去看他，緊絞著帕子的雙手卻不自覺地顫慄著，手心出了一層薄汗。

  江仲允拉了把圈椅，在她面前坐下，望著她的目光溫柔得能流出水來，一切都好像有些不真實，他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個日夜沒有見到她了，他以為，他再也不會有機會見到她了，可現在，她就坐在他的面前，一如既往的高傲自持，風姿卓絕，即使眼角多了幾絲皺紋......

  她才二十八歲，怎麼就有皺紋了，江仲允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輕聲喚道：「永安......」

  「誰准你進來的？」永安轉過頭冷冰冰地看著她，態度強硬。

  江仲允怎麼也沒想到，數年後再見，她和他說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永安，你還在怪我嗎？」

  她的情緒，早在聽到他的第一句話開始就已奔潰，卻不斷忍耐著，輕咬著下唇，以為這樣就能維持住她那點可憐的自尊。可他曾是最懂她的人啊，她在他面前的一切掩飾，到頭來都顯得那麼無力，以至於她為了和他賭氣，答應了宇文肖的提親，遠嫁他國，天各一方。

  他看見她染了丹蔻的指甲都插進了指腹里，皺了皺眉，不假思索地伸手掰開了。

  「放肆！」永安以為他想握自己的手，嚇了一跳，縮到背後，像只刺蝟。

  「你看看你，還是像小時候一樣，一緊張就喜歡掐自己。」江仲允溫和地說道。

  永安這才明白過來他舉動的用意，她還記得，小時候學騎馬那會，他一斥責她，她就喜歡掐手指，他偏不讓她掐，用馬鞭的手柄敲她，敲了兩三年她這個習慣都沒有改過來。

  她重新把雙手交疊在了一起，說：「你管我。」

  江仲允看著她的動作，忽然淺淺一笑，他的永安沒有變，還是那個任性不講理的姑娘。

  永安見他笑了，莫名有些生氣，他是看不懂她的臉色嗎？

  「江大人出去吧。」她說道。

  「永安，他都對你做了什麼？你告訴我。」江仲景的面色緊繃了起來，在聽到她回來的消息時，他竟下意識的以為她還忘不了他，傻傻的停了藥，故意躲著不見她，若不是方才他意外知曉，她當真決定要一直瞞著他了嗎？

  他的眼神儒雅真誠，讓人看多幾眼就不知不覺地想陷進去，難以自拔，永安實在沒有勇氣和他一直對視下去，很快移開了目光。

  「這是我的家事，和江大人沒有關係。」

  「家事？」江仲允伸手去拿案几上的那張和離書，看了看，問道：「這算哪門子家事？」

  永安要去搶回和離書，他卻迅速地拿開了，望著她的眼睛，追問道：「你告訴我，宇文肖都對你做什麼了？」

  永安伸著手搶不到和離書，莫名有些委屈，鼻子一酸，聲音中帶著哭腔，大聲說道：「江仲允，你管不著！」話音一落，淚水不住地從眼眶中湧出，許是真的控制不住了，她彎下腰，伏在自己大腿上哭泣，也顧不上什麼公主的形象了，哭得雙肩顫慄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