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銀耳羹

  「她告訴你了？」江仲景眸色錯愕。

  「沒有，」江臨搖搖頭，「夫人對大人態度不好，肯定就是吵架了唄。」就他們家大人那脾氣，這還用猜嗎？

  江仲景一把奪過信，塞回到袖子裡，「就你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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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哥。」身後傳來江子峋的聲音，江仲景面色沉了沉，緩緩轉過身。

  沈洛陪著沈言在書房裡畫完了準備送給大姐姐的小鴨子，姐妹之間從來都不會有隔夜的矛盾，那日爭執過後，兩個人都沒再提過學業的事，沈洛也大抵想明白了，對於三妹妹來說，考取功名，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等她長大些，交給她自己來決定，或許會更好。

  不過，沈洛想讓她進秋璟書院的主意卻是沒有打消的，只是江仲景說的對，對付沒有定力的小孩子，還是要慢慢來，急不得。

  到了快晚膳的時間，沈洛聽孫嬤嬤說江仲景在西次間裡，便讓孫嬤嬤帶三妹妹先去玉雪閣，她回西次間叫上江仲景一塊過去那用飯。走到屋外時，卻隱隱聽見了江子峋的聲音，她的腳步一下停住了，想到早上江子峋看見她的反應，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要是他們在談什麼重要的事，不喜歡她打擾呢？

  沈洛想了想，還是決定先離開一會，剛轉過身，便聽見裡頭的人說道：「......堂哥，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喜歡自欺欺人。」

  沈洛一下頓住了，這嘲諷的，明顯就是江仲景。

  屋內響起腳步聲，離門口越來越近，沈洛卻沒有察覺到。

  「......她來帝京，就是為了你......」

  槅扇「吱呀」一聲從裡頭推開了，沈洛嚇得後退了半步，一抬起頭便對上江仲景燃著怒火的眼眸，明明不曾置一語，但身上散發的那種可怖的氣勢，卻是她沒有見過的，她一時有些搞不清楚情況，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聲音乾巴巴地：「我......我只是路過的......」

  說完，沈洛悄悄地等待著江仲景的反應，他沒有說話，只是嚴肅地看著她。她眼角莫名一酸，轉身就走了，屋裡的江子峋卻叫住了她：「嫂嫂不必驚慌，該走的是我才對。」

  沈洛停住腳步看著江仲景，江子峋很快大步跨過門檻，離開院子。他走遠了，江仲景的面色這才柔和了一些，對沈洛說：「這是你的家，你要走去哪？」

  她哪知道？沈洛有些氣惱，她還不是想給他倆騰個位置，還要被他上綱上線地追問。

  江仲景的目光落到她緊絞著的兩隻手上，她總是這樣，一緊張，就喜歡抓著自己的手，他嘆了口氣，伸出了手，輕輕將她握住。「走吧，去母親那。」

  沈洛「哦」了一聲，任由他牽著向前走去，腦海中全是適才聽到的那些話。

  「她來帝京，就是為了你......你還是這麼喜歡自欺欺人......」

  許是心中忽然有了芥蒂，沈洛一路上都沒有再看他，他的手掌寬厚有力，指腹還有著些許薄繭，像是長年握筆落下的，很溫暖，也很踏實。

  他走的並不快，廊下有冷風灌過，她走在外側，出來的時候也沒加件斗篷，身上穿的有些單薄，就不自覺地往他的方向靠了靠，他察覺到了她的動作，自然而然地摟住了她的肩膀。

  沈洛頭一次被他摟著肩走路，也沒覺得不習慣，側目看向他，他身姿挺拔，眉目清冷，一雙黑色的眸子深不見底，她靠近他心臟的位置，能感受到他心裡藏著很多很多事，很沉重的樣子，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到了玉雪閣，江子峋，江仲允和徐慧都已經到了，沈洛一進屋就下意識往江子峋看去，他正握著老夫人的手背，淺笑著說著話，身上全然沒有了適才在門口見到她時的敵意，儘管如此，還是讓沈洛覺得有些莫名的反感，甚至覺得這個人是不是有兩張面孔。

  人齊了，就可以開席了。

  江家兩兄弟，都不是喜歡在席上多言的人，倒是老夫人和江子峋一人一句，聊得十分愉快。沈洛給沈言和自己一人盛了一碗百合銀耳羹，靜靜地吃著，從他們的話中，沈洛大概聽到，江子峋是打算在府上過完年再走，老夫人自然是很高興，笑得合不攏嘴，江仲允淺笑著說了幾句客套話，江仲景則一如既往的沉默，好像這不是他家似的，老夫人看在眼裡定不是很高興的。

  銀耳羹熬的又粘稠又香甜，很合沈洛的口味，她吃完了一碗，正想去舀第二碗，一個空碗就遞到了她面前。

  沈洛偏頭看了江仲景一眼，儘管不大情願，但這可是展現她賢惠的好時候，她只能默默地接過，把鍋里最後一碗銀耳羹舀到了他碗裡，恭敬地遞給他，心裡卻老不高興了，轉而去吃其他的菜餚。

  江仲景依舊十分樂意看到沈洛吃癟的模樣，大口大口吃著百合銀耳羹，一臉滿足。

  宴席上的菜餚流水一般的端上來，有沈洛愛吃的烤鹿脯，糖醋魚和清燉蟹粉獅子頭，她很快就忘記了被某人奪食的失落，專心致志地吃著，沒等她夾兩筷子，江仲景忽然把自己吃剩下一半的銀耳羹放到了她面前，不疾不徐地說：「我吃不下了。」

  沈洛呆住了，側目看著這人，翕了翕唇，正想說吃不下就放著唄，給她做什麼，可看著他認真的表情，旋即想起這人這樣節儉，定是不會浪費食物的。

  可他不想浪費糧食，就要給她吃嗎？這是什麼理兒？

  未免也太過分了。

  沈洛心裡一邊嫌棄著，手上卻不受控制地拿起他用過的勺子，慢悠悠地吃了起來，動作何其自然，好像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老夫人看著這對恩愛的夫妻，覺得不說一句「賞心悅目」都對不起自己辛辛苦苦牽的線搭的橋，但又擔心洛洛臉皮薄，會害羞，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