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寶林寺

  「嗚嗚嗚......」

  江仲景算是明白了，在女人的眼淚面前，一切道理都是沒用的，他緩緩反握住她的手，坐到她身邊，悠悠嘆了口氣，把她的小腦袋按到自己肩頭，拍著她的背，溫聲安撫道：「別哭了。」

  她到底哭什麼呢？江仲景百思不得其解。今天一切都挺正常的，他也沒有欺負她，早上在母親那，還幫她說了話......

  難不成，是因為孩子的事？他們遲遲沒有圓房，母親卻整天念叨著要抱孫子，讓她覺得壓力太大了？

  沈洛捂著帕子，抽抽搭搭的，心裡難受極了，當初父親過世時那種無力感在此刻再次撲面而來，壓得她喘不過氣。

  「沈洛。」江仲景沉聲喚道，「現在還不可以。」

  「嗯？」沈洛疑惑地抬起頭看向他，問道，「什麼不可以？」

  「就是，孩子的事。」江仲景也搞不清她是真的不懂他的暗示，還是他會錯意了。

  

  沈洛望著他認真的表情愣了愣，原來他以為她哭是因為沒有孩子，可她本來就不曾覺得自己有資格和他要一個孩子，來穩住自己在江家的地位。

  江仲景看著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錯了，他雖讀不懂女人心，可有些神情他還是不會看錯的。

  「誰稀罕和你生孩子，愛要不要，反正斷的是你們江家的香火，又不是我家的。」沈洛一面哽咽一面說道。

  江仲景抿了抿唇，問：「那你哭什麼？」

  沈洛癟了嘴，捂著胸口，一臉痛心的模樣，「三妹妹不肯讀書。」

  「就因為這事？」江仲景無語，甚至懷疑這丫頭是不是在耍他。

  「什麼叫就因為這事？」沈洛直起身子，小臉皺皺巴巴的，不甘地反駁道，「她又不是你妹妹，你自然不在意了。」

  江仲景耐著性子勸說道：「人又不是只有考科舉入仕這一條路可走，她年紀還小，你何必這樣著急。」

  「不小了，」沈洛說，「我像她這麼大的時候，就是因為天天偷懶玩耍，不求上進，以為靠著父親就能庇護我一輩子，什麼都不懂也沒有關係，可最後呢？我......」言及此處，她頓了頓，低頭抹著淚濕的眼角，不去看面前的人。

  江仲景垂下眼眸，偏過頭去，低低道：「原來你是這樣想的，是我目光短淺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沈洛心裡亂成一團，拼命想著解釋的措辭，可想了半天，她好像就是這個意思。起初為了躲避淮陰侯嫁給他，她心中是不甘又自責，她背叛了和林蔚之間的約定，選擇去和一個根本就沒有感情的男人生活，她以為她不會開心的。可是漸漸的，她發覺，和他生活在一起，沒有人敢隨便欺負她，就這樣迷迷糊糊地過一輩子，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去期盼，好像也挺好的。

  她對林蔚那點年少時的愛戀，根本就不足以支撐她去對抗二嬸嬸和淮陰侯。只是她不希望三妹妹將來面臨和她一樣的情況時，毫無選擇的餘地。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這樣想，無可厚非。」江仲景溫和地說道，「只是你妹妹定力本就不夠，基礎又薄弱，還是不要逼的太緊了，慢慢來吧。」

  沈洛很驚訝於他會這樣替她開脫，十分感激地點了點頭，用絲帕擦著眼淚。

  江仲景抽出自己的汗巾給她，她手裡的絲帕因為擦了太多淚水都已經濕透了，她接過後，自然而然地把絲帕遞給他了，道了聲謝，便繼續清理她滿是淚痕的小臉蛋了。

  江仲景握著手裡的絲帕，心情忽然有些複雜，默不作聲地放在了矮几上。

  到了二十八日，沈洛早早就得起來盯著手下的人準備供奉的東西，檢查是否有遺漏，一切準備就緒後，江仲景才出現在了馬車裡。

  寶林寺在雁香山，距離並不算近，即使是一早就出發，最快也要到正午時才能到。所以今夜他們是趕不回來的，就在接引殿的禪房歇一晚上。

  沈洛並不信佛，但偶爾能出去透透氣也是不錯的。

  臨近正午時，車廂外的天色卻開始暗了下來，到了寺外時，已經飄起了小雪。

  江仲景幾乎每年都會隨陛下前來禮佛，和知客師父很熟絡了，他帶著沈洛在供奉殿上過香，便由知客師父引著去了禪房用素齋，有八寶飯，涼拌豆芽和燒豆腐。

  沈洛的口味偏重，是無肉不歡，可坐了一上午的馬車，自然是餓極了，也顧不得合不合口味了，一口氣就吃了一大碗小山高的八寶飯。這寶林寺師父的手藝，還是挺好的。

  吃過飯後，江臨抬了火爐進來，江仲景就靠在太師椅上看知客師父給的佛經，神情專注，沈洛喝了一會熱茶，覺得很是無趣，又不好打擾他，就系上斗篷，帶著孫嬤嬤去外頭轉轉。

  方才在供奉殿上香時還是挺熱鬧的，但知客師父給他們安排的這間禪房附近卻很是安靜，甚少有香客經過。掃雪的師父提議她們可以去接引殿後頭看看，那裡種了一大片梅林，這會正是開花的季節，風光旖旎，十分好看。

  沈洛便往後殿去了，果然如同師父說的那樣，種的還是不常見的宮粉梅，傲雪寒梅，陣陣清香沁人心脾。

  主僕兩人沿著小徑折了幾支梅枝，天上的雪逐漸越下越大，孫嬤嬤給沈洛攏了攏斗篷，說：「夫人，我們還是回去吧。」

  沈洛抱著一簇梅枝，拍了拍肩頭的雪，點點頭，一轉過身，卻看見一襲紫色大氅的淮陰侯就站在她們的不遠處，身側還跟著一個約莫三十來歲的婦人。

  那美婦人看上去雖不年輕了，但眼角含著的那一縷風情卻十分勾人，仿佛要將人吸進去一般，讓沈洛想起了教坊司里的教習姑姑。

  「呦，江夫人。」

  淮陰侯的語氣一如既往的輕佻，沈洛沉著臉福了福身子，給他行禮：「侯爺。」

  淮陰侯瞧見沈洛滿是防備的眼神，心裡不大舒服，頓感無趣，說：「你別擔心，本侯今日不是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