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高山流水覓知音（2）

  古琴的聲音韻韻裊裊，繞樑不絕，若是靠近了聽定會覺得與鋼琴的音量震撼不相上下。

  但古琴悅己，這個年頭已經很少有人能靜下心來去聽這種，「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客心洗流水，餘響入霜鍾」的聲音了。

  除卻一樓的寥寥掌聲，勝負已見分曉。

  行人零零散散的離開，這次機構中剩下的也大多是真心熱愛之人了，不知他為何從沒有撥過弦，但仍然目露希望的看著鍾無音。

  這種眼神讓鍾無音莫名想起初聽自己琴聲的姚韻聲。

  他的步伐有些猶豫，但不想再次留下遺憾，末了還是堅定的走到商場中心，盤腿坐下後將古琴放到膝蓋上。

  「錚——」

  他撥動音高最高的五弦，不出意外，古琴依舊是悶哼聲，在安靜的樓廳顯得尤為刺耳，突然不知是誰笑了一下，接著嘲弄聲此起彼伏。

  轉頭望去，那些人竟然還沒有離開，各個懷抱雙臂，嗤之以鼻道，「原來這位還真是個花瓶。」

  其他人義憤填膺，想去理論些什麼，但被老闆按住肩膀，因為鍾無音這首曲子還未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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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沒有聲音，但他依然心無旁騖的沉浸在自己的高山流水中，等待著唯一能聽懂他的子期。

  一曲畢，鍾無音轉身，看到其中的人後怔住，上前一步道，「…韻聲？」

  姚韻聲眼神懵懂，跑過來指著他的琴道，「為什麼你的琴沒有聲音？」

  鍾無音苦笑，低頭撫摸這把跟了自己千年的樂器，「因為…我失了琴心，所以不論哪一把，在我手裡都如同失靈之物。」

  「為什麼你的琴心沒有了？」她正如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樣不斷好奇發問，鍾無音也不耐其煩的為她解釋。

  「鍾期久已沒，世上無知音。

  曾經那個唯一能聽懂我琴聲的人，因為我的自負和孤傲消香玉隕…」

  鍾無音像是跟姚韻聲懺悔，頓了頓，換句她能聽懂的詞彙繼續描述，「為了彌補愚蠢，我把自己的生命和此生唯一配得上她的琴心，一起埋在她葬身的雪山之巔。」

  「我不喜歡你。」姚韻聲稚嫩又無意的聲音像是寒冰鋼針，猛地扎進鍾無音的心上。

  他如鯁在喉，臉色蒼白著欲言又止，最後淡淡一笑，聲音輕不可見，點頭道，「…好。」

  一雙小手忽然伸過來，圓潤可愛但依稀可見以後修長蔥白的玉手模樣，姚韻聲學鍾無音的樣子輕撫琴弦，正好落在那根天蠶絲上，「但是我喜歡你的琴聲。」

  姚韻聲抬頭看著他，「你不是興趣班的老師嗎？

  教我彈古琴吧。」

  ……

  縹緲風水鋪內，兩道身影憑空出現。

  慕嫣嫣恍若置身夢境之中，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感受到千里瞬移。

  婁若晴正在泡茶，見他們來很自然的倒了兩杯，抿一口道，「事情搞定了？」

  「婁姑娘，我想跟你求一張定製契約。」

  「噗——」她嘴裡的茶水全數噴了出來，難以置信的看向了…

  慕嫣嫣。

  質問道，「你這幾天都教了他些什麼，為什麼他連定製這種詞都知道了？」

  她嘆口氣，只能感嘆聲對方眼光實在挑剔。

  當帶著鍾無音去體驗這個時代時，對這裡的衣服各種不滿，即便用術法幻化出來的也不符合他的心意。

  無奈之下慕嫣嫣帶他去了定製商店。

  得虧現在她回了慕家，不然就算是光著，也別想從她手裡扣下一分錢。

  鍾無音看向婁若晴，目光裡帶著乞求之色，「還請婁故娘寬宏大量，原諒我之前的行為，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在所不辭！」

  慕嫣嫣見婁若晴猶豫不決，用眼神問道，你該不會是拿不出來吧，畢竟這對你來說還是些難度的。

  婁若晴回擊，睜大你的dog眼看清楚。

  她看向鍾無音，起身道，「你先說自己想要什麼樣的契約。」

  「我要與姚韻聲結契，成為她的守護靈。」

  「…守護靈？」慕嫣嫣沉思，這個詞似乎在哪裡聽過…

  是趙輕輕和孫瑾元。

  孫瑾元就是甘願成為了趙輕輕的守護靈。

  「如果是守護靈的話，你根本不用簽契，只需要按照你想要的方式保護她就行了。」婁若晴好心提醒他。

  「不。」鍾無音搖頭，眼睛裡露出苦澀，「這是我欠她的，我已經辜負過一次她的真心，這次我要給韻聲來自靈魂烙印的承諾。」

  「好吧。」婁若晴無奈道，誰讓人家是金主爸爸呢。

  素手一揮，屋內靈力波動，以婁若晴為中心泛起無形漣漪，這力量雖是縹緲不可見，但任誰也無法干擾。

  她調動起整個古樓的力量為鍾無音書寫一張守護靈的定製契約，幾息之後，一張淡黃色，蓋有特殊印章的紙張在空中凝聚，而後緩緩落在他面前。

  婁若晴臉色蒼白一分，靠在桌子邊平穩呼吸，示意慕嫣嫣看上面的內容。

  她接過鍾無音手裡的紙箋，從上到下掃了幾眼，「…代價就是你的琴。」

  鍾無音瞳孔一縮，思索片刻後搖搖頭，「抱歉，這把琴我不能給。」

  「你？！」婁若晴差點拿鐵鍬杵他，合著她費那麼大力氣，對方耍她玩呢，不是說什麼代價都能接受嗎？

  「但是…」他手上續集力量，緩緩移向自己的琵琶骨，一寸一寸的往裡刨，鍾無音忍著劇痛道，「我已得仙身…這世上再無由我琵琶骨製成的古琴更珍貴了…！」

  他額間生出密密冷汗，嗓中不禁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咔擦一聲，琵琶骨與其他骨頭的斷開的聲音響起。

  血肉攪和的粘膩聲讓慕嫣嫣泛起寒意，零星破碎的記憶湧入腦海，讓她腹部絞然一痛。

  腥甜的血液滴在紅木地板上，鍾無音跪倒在地，修長的手掌托舉自己身上剝下來的骨頭，向前一伸，「…這是我的代價。」

  這是對婁若晴說的，也是對他自己說的。

  婁若晴說的守護靈，鍾無音不是沒有考慮過，但直到今天這件事後他才不得不認清楚，

  姚韻聲喜歡的從來都只是他的琴聲…

  僅此而已。

  去雪山尋找天蠶絲也只是她不忍暴殄天物的憐惜。

  或許千年前姚韻聲曾為他動心過，但如今輪迴轉世後的她只剩魂魄中那縷對古琴的偏執鍾愛。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婁若晴接過他血淋淋的琵琶骨，鮮血順著藕白的玉臂流淌，目光落在鍾無音身上，哀嘆道，「對你來說，若要修仙，琴心和仙身缺一不可。

  現在琴心尚無著落，你又將琵琶骨剜出來，可知今後…與大道無緣？」

  「這是我欠她的…」鍾無音身上的仙氣開始泄露，玄妙的韻氣也慢慢消失，目光渙散道，「失去琵琶骨的偽仙身，護她一世…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