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解鈴還須繫鈴人

  在羅布老人將一捆新柴點燃後，早先的那十幾條魚已經炙烤完畢。羅布老人不慌不忙地將魚從烤魚架上取下，又不緊不慢地滅掉了魚架下殘餘的火苗。

  而後，端著其中一條魚走向馬輝和王守德，示意他們品嘗。

  王守德本想試吃一塊，忽然猛地一拍腦袋道：「糟了，光顧著看，我那還有半條魚。」說罷，王守德轉身便朝自己的魚堆跑去，留下馬輝一人夾了一塊魚肉放入嘴中。

  馬輝還沒品出個所以然來，一股莫名的焦糊味猛地鑽入鼻腔之中，馬輝皺了皺眉，循著焦糊味傳來的方向望去，原來是潘明這個二愣子沒有控制好火候，將一條好好的扁吻魚烤得烏漆嘛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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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潘明貌似還不知道自己的魚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了，上癮般地在火堆上反覆翻烤著。

  糟蹋糧食啊！馬輝有些無語，走過去好意提醒他：「你這魚烤得差不多了，可以吃了。」

  「這就能吃了？」潘明湊近看了看。興許是因為天黑加之缺乏燒烤經驗，潘明愣是看不出自己已經把魚烤壞了，「我看這有些地方還沒熟呢。對了，調料放在哪？不加辣子不加孜然的，我可不吃。」

  馬輝無語地撅了撅嘴。算了，就讓這小子自娛自樂吧。

  另一邊的王守德將魚翻了個面後，掏出了一隻裝滿鹽的小瓶子，熟練地在魚上均勻地灑著鹽粒。

  約莫三分鐘後，王守德舉著魚串細聞了片刻，嘆道：「還是有些差強人意，只學到了樣式沒學到里子。也罷，也罷。」

  王守德將魚擺放在盤子裡，遂起身來到潘明的攤位前，想要看看潘明忙活了這麼久後烤出來的是否別具特色。

  這一看不打緊，王守德直接石化在了原地，過了許久，他才哆嗦道：「我說老弟，魚好像不是這麼烤的吧？」

  「對啊，我就說嘛，這一沒鹽二沒醬的，讓我怎麼烤。」潘明嘆了口氣，將已經烏漆抹黑的魚舉起來，搖了搖頭。

  潘明正準備繼續放在火上炙烤，王守德及時攔住了他：「好了好了，小老弟你就別再折磨它了，撒把鹽就能吃了。諾，給你鹽。」王守德將裝鹽的小罐子遞給了潘明後，搖搖頭離開了潘明的攤位。

  王守德抬頭瞟眼看見馬輝仍然在棚子邊四處觀望，笑道：「這位小兄弟，要不要也來自己烤一份魚當晚餐？」

  「等一會吧，我再看看。」馬輝笑答。此時廣場上空到處瀰漫著紅柳與烤鹽味，如同後世里夜市小炒街那般熱鬧。

  馬輝身處其中，莫名感覺燥熱無比，此時出手烤魚，勢必會影響到最後的滋味。

  損了烤魚的香味不算事，糟蹋了條好端端的扁吻魚那是馬輝絕不能容許的。所以，還是等其他人烤完後，自己再慢慢鑽研吧。

  王守德也沒再堅持，端著自己烤好的魚便去找羅布老人尋求建議。馬輝一念好奇，尾隨而至。

  「阿不旦大叔，能不能幫我看看我這條烤魚。」王守德笑嘻嘻問道。

  阿不旦大叔並沒有拒絕，接過魚後端詳了片刻，又扇聞了一下魚香，這才抄起木桌上的筷子，挑選了魚脊旁魚肋處的一塊嫩肉放入嘴中，細細品嘗了一會兒。

  「這魚嘛，火候，顏色，肉質都到位了噻，不過是差了點東西。但比你上次來做的那條是好得很。」阿不旦大叔用夾雜著方言口音的普通話說著，隨即又補充了一大串方言。

  馬輝並沒有完全聽明白，只聽懂了其中幾句簡短的字詞，細琢之下，猜測應是阿不旦老人在指點王守德如何彌補他這條烤魚中的不足。

  倒是這王守德雖是喀什噶爾人，卻能聽得懂此地方言，想必在交流上是費了一番苦心，就是不知道這王守德四處學習廚藝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馬輝雖然好奇，對這類涉及個人隱私的事情倒不會隨意打聽。

  得了阿不旦大叔親自指點後的王守德，如獲至寶般興奮地回到了自己的攤子前，打算繼續烤出一條合格的羅布烤魚出來。

  馬輝見此情景順勢環顧四周望見周邊的羅布村人大多都熄了自己烤魚架下的火苗，就連另一邊的韃靼一家也都烤好了自家的魚，正與匆匆趕來的小兒子一起品嘗著美味的晚餐。

  就連獨自去逛村寨的陳娟此時也找到了棚子，將就著坐在小圓木頭上長吁短嘆著肚裡的飢餓，指望著潘明能烤出一條能吃的魚顯然已是天方夜譚之事，只得把希望重新寄托在馬輝身上。

  馬輝舒展了一下筋骨，打算不再等待就地烤幾串魚來緩解幾人肚裡的飢餓。

  依據剛剛目睹阿不旦大叔的一舉一動結合自己對羅布烤魚的理解，馬輝不緊不慢地抱來了一捆紅柳木，就地編起了烤魚架後，也學著阿不旦大叔的樣子在中間留空，緊接著取來四條體積適中的扁吻魚，手起刀落間剖開魚肚將魚展開妥善安裝在小木枝條上，順勢點燃面前早已準備好的一小撮紅柳柴火。

  在借來王守德的那罐子細鹽，均勻塗抹在魚身後，馬輝舉著四條塗抹著鹽粒的魚輪番在小火堆上翻烤了半分多鐘後，這才將串魚的紅柳木安裝在了烤魚架上，添上木柴使用猛火炙烤。

  因為羅布烤魚本身不用油脂，也不加其他調料品，想要調味只能是在鹽粒上下一番功夫。鹽多一分或是少一分，烤出來的魚味都不一樣。因而只有像阿不旦這樣熟練的老廚師才能準確拿捏住下鹽的分量。

  而這所謂的羅布烤魚古法之精髓想必就是考驗廚師對鹽與魚肉高度結合時的把握程度。

  理解到這一步，馬輝就有信心將這幾條魚烤好。

  一番烈火炙烤魚身過後，火焰漸漸變化成了火苗。馬輝湊前一步，閉上眼睛品嗅著自魚身上冒出的濃濃香味，卻不知為何感覺少了些什麼。

  馬輝欲解不得，倒是旁邊的陳娟早已按捺不住，圍著幾條烤魚輕聲道：「小馬哥，魚烤好了麼？」

  馬輝略微頷首：「烤是烤好了，但我感覺少了什麼。」

  陳娟卻沒聽馬輝的後一句，既然已經烤好了，而這香味也溢了出來，那就肯定是能吃了。反正，馬輝作為專業廚師，烤出來的總比那半吊子潘明烤出來的烏漆抹黑魚要好上得多。

  「算了，你們吃吧，我一會再吃。」馬輝見一旁的陳娟餓得奄奄一息的樣子，只好鬆了口。取下一條魚去掉紅柳木枝後，又找來一套餐具，將魚盛放好後遞給了陳娟。

  恰好此時，王守德端著自己新烤好的魚正想再找阿不旦大叔點撥一二，路過馬輝的攤子後看見馬輝已將魚烤制完畢，驚訝道：「喲，這麼快就做好了？我看看，嘖嘖嘖，不錯嘛你烤的，手藝還挺棒。」

  「我也只是隨便烤烤，這不，總感覺這魚少了什麼。」馬輝謙虛道。

  「我來看看。」王守德隨手將自己的魚放在圓木桌上，取下烤架上馬輝的魚後，湊近聞了聞。

  「小伙子你這魚沒有問題啊，味道都對，說說看，你怎麼還不滿意了？」王守德不解道。

  「味道上與阿不旦大叔烤的魚略有差異。」馬輝輕聲道。

  王守德聞言，再次湊近烤魚輕輕聞了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馬輝的說辭起了個先入為主的效應，王守德頓時也覺馬輝這魚少了些韻味。

  兩人都是苦思不得，還是得去找老手藝人阿不旦大叔討個究竟。

  阿不旦大叔接過馬輝的魚後，照例是先端詳了片刻，扇嗅了一會兒，這才動起筷子在魚尾處取了一塊嫩肉，放入嘴中，細細品味著。

  然而，與之前品嘗王守德的魚不一樣的是，阿不旦大叔在吃完了這塊魚肉後，緊接著又在魚頭處，魚尾處，魚鰭處各夾了一塊肉放入了嘴中。

  細細品味了一番後，阿不旦大叔眉頭微皺，用方言說了一大串。

  馬輝狐疑地看向王守德：「大叔在說什麼？」

  「他說你這魚烤得很地道，是個合格的羅布烤魚，又說你這魚烤得口感鮮嫩，快趕上他的烤魚了。但正如你所說的那樣，魚肉少了些韻味，具體是什麼，他也不知道。」王守德翻譯著，隨即又補充了一句，「你是不是加了別的什麼東西？」

  「並沒有，我知道羅布烤魚是在保持魚原本的香味上再添一些鹽粒入味。因此並沒有加別的東西。」馬輝皺眉道。自己完全是按照阿不旦大叔的步驟做的，為何在味道上差了些許。

  馬輝望見旁邊擺著一條阿不旦大叔的烤魚，順手用桌上的另一把筷子，夾了一塊魚肉，品嘗過後再對比自己的烤魚，卻依舊是找不出個原因來。

  這些都是今天下午韃靼從塔里木河裡捕撈出來的扁吻魚，按理不可能出現太大的偏頗。

  若是如此，莫非是在用料上。馬輝腦中閃過一絲懷疑，當即從口袋中掏出那一小罐細鹽，再悄悄與阿不旦大叔放在身後圓木頭上用小鐵罐裝著的鹽粒做了個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