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所以這是為什麼呢？

  關姨娘看到柳萋走向了自己，不由得冷哼了一聲。眼中的輕蔑和無視幾乎要溢出來。和另一邊的梁碃完全不同的是，關姨娘雖然目光猶如鬼魅，可她的體態卻更加鎮定自若，或者說，她已經瘋魔到無法用肢體展露內心。

  梁鉉看了一眼已經失了神智的梁碃，輕輕向柳萋靠近了兩分。關姨娘和梁碃不一樣，誰知道她會不會突然暴起，若是傷到人就難以收場了。

  輕飄飄地靠近，潤物細無聲的關照，就連當事人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其中不可名狀的情愫。

  他不動聲色的呵護落在關姨娘的眼睛裡，愣了片刻，隨即就是更加的輕蔑厭惡。

  柳萋靜靜地看著，短短几天她好像就變了個模樣，從原來眉目溫柔氣度溫和的、名為「關姨娘」的皮囊，變成了一個有血有肉、有脾氣的「人」，她更加的鮮活，更加的真實，好像生命終結之前的最後幾天，她才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靈魂。

  「我有些疑問，還希望姨娘能夠坦然告知。」

  她的聲音很輕柔，和面對梁碃時候的言辭激烈完全不同，那輕柔中帶了十足十的憐憫，讓人聽了只會感覺她是個多麼菩薩心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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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姨娘看著柳萋和她身後的梁鉉，聲音嘶啞：「你們兩個悖逆綱常的孽障，憑什麼來問我的話？」

  此言一出，梁鉉的雙眼瞬間眯縫了起來，裡面透出陣陣殺意，連柳萋都跟著後頸一涼。

  柳萋不由得壓了壓聲音道：「你可以不說。但是從此以後你也不會再有機會開口，罪責已定，誰都不會在意一個死刑犯說了什麼，對吧。」

  關姨娘猛地抬頭，哀怨的眼睛盯著柳萋，許久之後才開口問詢：「你究竟是誰？」一個被人當做物件送來送去的賤妾，絕對不會有這般的眼界氣魄。

  柳萋捋了一把鬢邊的碎發，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們就這樣隔著一道牢房的圍欄靜靜相望著……

  直到關姨娘的目光漸漸炙熱起來。

  「你問吧。想知道什麼？」

  柳萋紅唇輕啟，道：「理由，或者說……動機。你為什麼要殺了老王爺？」

  關姨娘笑了一下，道：「卷宗裡面不是寫得很清晰嗎？我為了自己的兒子，為了他的前程，有什麼問題？」

  柳萋搖頭：「不對，這不是你的動機。」

  「……」滿身髒污的女人沉默了良久，終於說道：「我娘家姓關，司琴是入宮做宮女時候新賜的名字，我本名叫做關瑩瑩。」

  梁鉉聽了這話，憤恨不解中脫口而出：「就是這樣？」

  關姨娘看向他：「這還不夠嗎！！我九歲入宮做宮女，被派到他的身邊，他當時只有七歲！我陪了他一輩子！他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難道他不該死嗎！！」

  她的憤怒來得異常兇猛，撲到了欄杆前，用力抓著圍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木質的紋理之中，抓出一道道血痕。

  柳萋收回自己的目光，從新將巨大的帽子戴回了頭頂。

  關姨娘叫住她要離開的腳步。

  「柳萋！」

  柳萋站住，回頭看她。她已經被仇恨燒垮了所有矜持，泛著鮮血的指尖划過柳萋的袖子，留下絲絲血跡。

  從梁鉉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見關姨娘瘋狂地抓過來，他本能伸出了手，攬著柳萋的肩膀，將人帶入了自己的懷裡。

  關姨娘的眼睛燒得通紅，手指著梁鉉對著柳萋喊道：「你以為他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你以為他能放下世俗偏見護著你嗎？放屁！他們梁氏的血脈都是一丘之貉！你是他的庶母！你們悖逆綱常倫理，一旦事發，他第一個就會捨棄你！」

  梁鉉看了關姨娘一眼。

  只那一眼就打斷了她所有的思緒。他那一眼好像是從地獄裡面望出來的，裡面帶著濃濃的死氣。關姨娘毫不懷疑，那一刻的梁鉉是真的想要當場殺了她。

  恐懼的顫抖從靈魂深處迸發而出，她整個人都止不住地打擺子。

  關姨娘還沒從驚懼中緩過神來，就聽見柳萋輕輕嘆了口氣。

  「你想要什麼，說吧。不用說這些話激人。」

  關姨娘安靜了半天，理了理心神，平復了語氣才說道：「你很好，聰明，也有決斷。你從來都知道自己是柳萋，而不是聽雨閣的柳姨娘。」

  「所以呢？」柳萋問。

  「所以，我也想要回去看看，回去我來時的地方，回到我還是關瑩瑩的時候。作為回報，我可以給你一個名字。」

  「誰的名字？」柳萋再問。

  「那個在背後攪弄嚴王府風雲的人的名字，你那個被打死的婢女，夕雲背後真正的主人。」

  「是誰？」梁鉉搶在柳萋前面，驚訝地脫口而出。

  關姨娘笑了一下：「陳識君。」

  當朝太后的親侄子，陳家的少主，傳說中的上都城第一紈絝，誰能想到竟然會是他在背後算計人心。

  柳萋看了一眼另一間牢房的梁碃。

  他聽著這邊的動靜，就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大概。聽到親生娘親恨意深沉的一段發泄，梁碃終於聰明了一回——娘親眼看著自己泥足深陷越走越深，連拉都不想拉一把。因為他是娘最痛恨的人強行加在她身上的枷鎖。梁碃閉上了眼睛，心如死灰。

  牢房門外，青山抱著佩劍背靠在門口的牆壁上望著天空中的繁星發呆。也不知他在想什麼，嘴角竟然漸漸升起詭異的微笑。遠遠看上去，有些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梁鉉提著燈籠帶著柳萋走出來，看見自己的副將靠在門口發呆，頭頂還不停地冒傻氣，面色頓時暗了下去。

  伸出手掌狠狠地拍在副將的後腦上，差點將人拍出一個跟頭。

  「哎呦——」青山剛一出聲，想起了此刻身在何處，連忙止住了聲音。

  可憐的副將揉著腦袋，一臉哀怨地看向梁鉉，眼神相撞的瞬間，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王爺此刻好可怕，眼神好可怕……

  柳萋捂嘴輕笑了一聲，惹得青山的臉再次紅了起來。

  「王爺，姨娘。你們審完了啊。那我們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柳萋微微低了低頭：「有勞青山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