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故人相見

  慕容長安很快跟隨下屬來到了大明宮，他仍舊穿著一件月白長衫，腰間還別著之前與葉歡相見時的玉簫。

  他施施然走進殿內，裡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他內心毫無波動，顯然已是對這樣的目光習以為常。

  

  鎮國公哈哈大笑著迎上來，在慕容長安肩上重重拍了幾下，豪爽道：「好小子，這幾年出去倒是長壯實了。來來來，你父皇正說到你，這麼久沒見，你這小子回來了也不先來看看你父皇。」

  眾人都皺起了眉，鎮國公此舉也實在太囂張了。雖然三皇子確實是他的外孫，但當著皇帝陛下的面，這舉動未免也太越矩了些。

  劉忠嘴巴動了動，剛想說點什麼，見一旁的皇帝陛下對此卻只是冷眼旁觀，便也閉上了嘴。

  等到二人寒暄完，慕容長安這才上前對皇帝陛下見了禮。慕容遲定定看著他，半晌卻沒有說話，只是唇邊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冷笑。

  鎮國公臉色陰沉了下來，沉聲道：「陛下，三皇子殿下還跪著。」

  慕容遲恍若未聞，雙眼仍是看著慕容長安。慕容長安在卻神情自若，仿佛感受不到頭頂那迫人的目光，垂著頭一動也不動，竟隱隱有種淵渟岳峙之感。

  過了好半晌，就在鎮國公馬上要發怒時，慕容遲開口了，聲音幽冷，「起來吧。」

  慕容長安站起身來，抬眸看向皇帝陛下。

  慕容遲卻轉頭看向鎮國公，面無表情道：「我們父子倆想說些私話，鎮國公是否迴避一二？」

  張賢文看了一眼慕容長安，得到他放心的眼神之後，這才哈哈一笑，大聲道：「這是自然，臣不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人。」

  說完，轉身帶著人大步走了出去。不過，就在他轉身的瞬間，臉上的笑容立馬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雙眸中有如實質的殺氣。

  張賢文縱橫官場這麼多年，早就活成了人精。慕容遲不是笨蛋，他執意要與慕容長安說些私話，自然是想趁機挑撥他們的關係，在他們之間埋下懷疑的種子。

  可是，慕容遲這個算盤註定要打空，不管他與慕容長安有多少嫌隙，這都抹除不了他慕容長安是靠著他們張家才坐上的皇位，只要他想，隨時都能收回權力。屆時，那皇位上坐著的人，還是不是姓慕容，可就是他說了算了。

  不同於大明宮中的殺機重重，碧水城外無名峰上，一座涼亭里剛剛點上了一盞風燈。

  燈火在風中搖曳，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燈下，正安靜坐著一個人。在他面前，放置著一壇還未打開的酒，石桌上放置了三個酒杯。那酒杯晶瑩剔透，被暖黃的燈光一照，折射出醉人的光暈。

  曾經有位優秀的詞人路經此途，見從這裡可將碧水城盡收眼底，遂稱此為觀景亭。

  自觀景亭俯瞰，便能看出大明宮猶如天上的北極星，被群星拱衛。只是，如今這被拱衛在中央的宮殿卻成了一座牢籠。

  那人輕輕嘆了口氣，「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裡殺氣沖天，想來他如今情況很不好啊。」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人影從黑暗中跳了出來，稟道：「主上，范先生到了。」

  這人一下子站了起來，聲音已經失了往日的鎮定，反而帶著些微激動的顫音：「快請進來！」

  下一息，便見涼亭外慢慢走出來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昏暗的燈光中，只見那男子身材圓滾，很有一種憨態可掬的感覺。那女子卻是生得婀娜多姿，即便在如此昏暗的燈光中，她的臉也仿佛發著光一般。

  二人攜手來到涼亭外面，男子躬身行禮道：「未知閣下是誰，今日邀我夫婦前來有何要事？」

  等到真正見了人，涼亭中那人卻是背起了雙手，佯裝冷漠道：「范鈞，別裝了，本大人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正等著你自投羅網呢！」

  男子臉色大變，拉起女子便連連後退了幾步，但馬上便被黑暗中跳出的黑衣人團團圍住了。

  這身材圓滾的男子自然便是齊掌柜，也就是范鈞，他手中牽著的女子便是金彩公主。他們二人自葉府離去後，並未急著出京，而是重新回到范府舊址，以期可以尋到為他范家正名的證據。只是時隔多年，那處老宅早已荒僻，他們尋了許久也未有成效。

  心中正沮喪，誰知莫名其妙又被一群黑衣人擄到了這裡。

  他心中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當此人竟然拆穿了他的身份時，他還是露出了驚駭之色，顯然是沒有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認出他的身份。

  他將金彩公主護在身後，雙眼死死盯著涼亭中，沉聲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涼亭中那人卻好似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哈哈大笑數聲，冷冷道：「你竟然問我是誰！你莫非真將我忘了麼！」

  范鈞臉上疑慮重重，這個人看起來明顯認識他，可是這麼些年來，他早已改頭換面，與曾經那個光耀整個大周的少年將軍完全沒了丁點相似之處，怎麼這個人卻還能將他認出？

  而且，仔細看這人背影，卻又好似有些熟悉，好像在什麼地方看到過一般，這更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也就在這時，涼亭中那人見玩笑已然開得差不多，便哈哈一笑道：「不逗你了，來人，掌燈！讓咱們昔日的鎮國大將軍看看，我到底是誰！」

  涼亭中亮起四五盞風燈，登時將裡間照得如白晝一般。燈光灑落在那人臉上，只見他著一件素衣，背負雙手笑盈盈站在那裡，額前一絡灰白的頭髮被風輕輕揚起，英俊的臉上還帶著些微促狹。

  范鈞夫婦一下子呆住了，看著眼前這個站在燈光下，仿佛下一息便要乘風而去的人，眼中儘是不可置信。

  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是他？

  范鈞呆愣的站在那裡，而原本緊緊牽住他手的金彩公主卻猛然放開了他的手，紅著眼圈向涼亭里那人撲去，「太子哥哥！」

  太子丹犀！當年碧水城中驚才絕艷、雄才偉略的太子丹犀！

  他一把將撲到自己懷中的女子緊緊抱住，眼眶也有些濕潤，但仍舊笑著溫和道：「傻妹子，這些年恐怕吃了不少苦吧。」

  金彩公主早已哭得梨花帶雨，太子丹犀卻向范鈞挑了挑眉，調侃道：「范將軍，回魂了！」

  范鈞回過神來，忽然噗通一聲便跪了下去，此時他分明已經很激動卻又強行克制著自己，咬著牙硬生生將馬上要流下的眼淚逼了回去，「罪臣范鈞……叩見太子殿下！」

  這是三個人這二十年來，第一次相聚。

  而在此之前，他們三人都以為彼此已經死去。

  這時候，三人遙望著彼此，好似又回到了無憂無慮，一腔熱血的少年時期。

  人生如夢，轉瞬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