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顧園（下）

  一路跟隨顧慎進入顧園之中，所見景色盡皆不同。

  此時正值盛夏，繁花似錦，草木蓊鬱，墨綠、碧綠、淺綠、嫩黃層層疊疊，如詩如畫，恍若仙境。

  繞過影壁，前方是繞湖而建的抄手遊廊。湖中植滿了各色荷花，還未走近便已是滿鼻荷香。

  放眼望去，這一頃荷花竟是看不到盡頭，正仿佛詩中所說的「接天蓮葉無窮碧」。更遠處卻是群山迤邐，煙氣氤氳，這顧園之大，可見一斑！

  謝濤道：「傳說顧園以山水、田園、怪石聞名，其中山水設在顧園中區，所有建築依水而建，想必這便是山水園了。」

  顧慎點點頭，「你說得不錯。」

  謝濤又道：「想必這碧頃萬里的蓮池應該就是曾經真正的柳湖吧。據說幾百年前的柳湖，也就只有這湖邊住著幾戶人家，人煙稀少，荒僻不堪。顧氏一族遷徙至此，看中了這個湖，便斥以巨資打造了如今的顧園，將整個柳湖都包括了進去。」

  顧慎暗暗吸了口氣，嘲諷道：「你對我顧家的歷史倒是知道得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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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濤微微一笑，「我今日既然來找你，自然要將你祖上的事情都查清楚。」

  說話間，顧慎已帶著謝濤三人拐進了一道垂花門，入眼便是滿目的煙竹，即便頭頂烈陽，在這竹林之中亦是涼爽異常。

  謝濤抬眸一看，前方茂密的竹林間有一座亭閣矗立，飛檐挑角，朱閣流丹，被竹林掩映間只露出一個角。

  幾人走了進去，亭閣兩旁分別栽種了一棵花樹，此時開得茂盛異常，好似要將整個亭閣都包裹住一般。

  亭中所有東西都準備著，兩個俏麗的丫環恭敬的站在裡間等候主人的差遣。

  謝濤微一挑眉，眼波流轉看向顧慎，「剛才這裡有人？」

  顧慎沒有理會，自顧自的坐下，給謝濤倒了杯茶，這才慢吞吞道：「你應該知道，以你如今的身份，我願意見你已經是冒著很大的風險了。」

  說著，他抬頭看向正打量著四周景色的謝濤，「你今天如果是為了說服我加入你們，那你肯定要失望了。」

  「哦？」謝濤回過頭來，也看向顧慎，雙眸中閃動著異常明亮的光，「但我不這麼認為。你既然肯見我，那自然是想聽聽我的說辭。」

  他輕輕一笑，莫名竟有種嫵媚天成的味道：「我敢打賭，你若聽了我的說辭，就不會這麼拒絕我了。」

  「你就這麼肯定我會答應你？」顧慎端茶的手微微一頓，心中升起一絲疑慮。他重新看向這位昔日的好友，謝濤臉上卻絲毫看不出什麼破綻，甚至還顯得格外放鬆。

  就這麼胸有成竹麼？

  顧慎一口將杯中茶水喝完，「我忽然開始好奇你要說的話了。」

  謝濤臉上絲毫不見意外之色，他正色道：「昔年你我遊歷天下，我知你是個有著遠大抱負的君子。你我都知道，八大世家如今也就外表能看，內里卻是腐朽不堪。如今族中子弟追求奢靡之風，一個個酒囊飯袋靠著祖輩攢下的家業可勁造作，還自詡什麼風流名士。而那些真正有才學之人，或是寄情於鄉野，或是另投他處，亦或是埋沒與路人。」

  「如今大勢已起，何不趁勢革新，肅清族風？」

  謝濤這些話說的確實是情真意切。他自小生活在謝氏之中，見慣了大家門閥里的齷齪之事。少時，因他這張與母親如出一轍的艷麗容貌，不知遭受了族中多少非議。

  不管他做什麼，別人都會以為他別有用心。明明他比別人更加努力，做出成績後也只會被人暗地嘲諷他靠著那張臉不知又迷惑了誰。

  嫡系子弟傲慢跋扈，見了比自己出色的同族人，便是強力打壓，那些傲骨不折的人，或許就會被他們暗中針對害死。

  這樣的八大家早就從內里腐朽得看不出絲毫美好，只有毀去才能新的開始。

  顧慎搖搖頭：「我雖然認同你的話，但卻不會跟隨你。」他站起身來與謝濤並肩看著亭外的煙竹，「投靠張氏並不是明智之舉。張氏之野心，路人皆知。你如今投靠他來打壓本族，就不怕將來他將你啃得渣都不剩？」

  「與虎謀皮，非明智之舉。」顧慎搖搖頭，「你走吧，今天的事情我會當沒發生過。」

  話已然說到這個份兒上，似乎已經沒有了繼續的必要。但謝濤卻絲毫不受影響，反而淡淡一笑，看向顧慎，慢聲道：「張氏算個什麼東西。」

  顧慎皺起了眉。

  謝濤微笑著坐回自己的位置，慢慢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面上維持著自信驕傲的笑容。

  顧慎不解的看向他，「你這是何意？」

  謝濤手指搭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冷笑道：「我何時說過，我投靠了張氏？」

  這句話似乎大有玄機，顧慎不明就裡，快步過來坐在謝濤對面，「你什麼意思？」

  謝濤看著他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不由哈哈一笑。這一笑不似之前的冷笑、嘲笑、媚笑，而是真真正正的爽朗大笑。這笑容，竟讓他原本艷麗的容貌都多出了幾分颯爽之氣。

  「張氏反心，昭然若揭。這等小人，我謝濤自然羞與為伍！只是情勢所逼，我不得不暫時與之合作。君豈不聞，借風使船，能省則省？」

  顧慎失笑，「原來你竟是打的這樣的主意。」笑過之後又想起外間那些傳聞，不由道：「只是，你就算要破舊革新，也不必將不服你的族人殘殺吧。」

  謝濤搖搖頭，冷笑道：「破舊革新，怎可沒有流血犧牲？你見歷朝歷代，哪一次革新不死人？」

  「可那些都是你的族兄族弟……」

  不等顧慎說完，謝濤便已不耐煩打斷了他的話，冷著臉道：「今天你就給我一句話，加入我還是繼續做你的顧家家主？」

  顧慎臉上露出猶豫之色，他搖搖頭，：「此事事關重大，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害得全族喪命。我不能馬上給你答覆，我需要好好考慮一番。」

  「沒關係，我能理解。我好會在柳湖停留三天，若你想通了，便來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