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舞蹈天才

  一個人的天賦好比骨髓，肉眼看不見，卻能源源不斷地製造新鮮血液，幫助骨頭一起支撐起一整副身軀。

  秦山擁有的舞蹈天賦，他的親人們看不見，但能通過他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或者偶爾蹦出口的一句話感受到。

  有一天，老秦要去大寧鎮辦事，發現四歲的兒子趴在窗台上望著他，一時興起就用車把他也帶了過去。

  老秦在人家店裡談事情，一轉頭，兒子居然不見人影了，頓時急傻了眼，和幾個朋友一起就開始滿大街尋人。

  最後人是找到了，就在幾個月前，鎮上剛開的小尼奧兒童芭蕾舞學校門口。但不管老秦怎麼拉怎麼拽，秦山也好像是兩隻鞋底上了膠，黏在掛了件芭蕾舞服的展示櫥窗前不肯挪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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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校是盈利性質，裡面的老師見門口來了小朋友，看樣子也特別想報名，哪有不出來拉生意的？

  經過一個小時軟磨硬纏的拉鋸戰，老秦屈服了，莫名其妙就給連身上骨頭軟不軟也搞不清楚的麼兒報了芭蕾舞班。

  芭蕾舞，是一種源於西方國家的舞蹈，在村鎮人的眼裡，那種舞都是小女孩學的，秦山一個男孩子，跑去湊什麼熱鬧？

  老秦留了兩千多塊錢學費給人家，把秦山帶回村里一說叨，凡是聽見的人都笑得要直不起腰來了。特別是秦江，抱起弟弟一個勁搖他：「你這個小東西，兩千多拿來買啥好玩的玩意不好？非要讓咱爹丟那裡去？我看你這就是一時頭腦發熱，等上兩次課腦瓜子溫度降了，後面的錢就全白丟水裡了。」

  連趙月也在一旁笑著說：「可不是，小山，你沒瞧見人家門口掛的是舞裙啊？你一個男孩子，總不能穿著裙子上台跳舞吧？」

  秦山性格非常內向，能對著看不懂的書悶坐一小時，見了人卻很難張嘴說話。

  被人嘲笑，小傢伙也不氣惱，等七嘴八舌的人們漸漸安靜，他摟著哥哥的脖子莫名其妙來了一句：「數學家梅森神父說，偉大的芭蕾舞大師是宇宙的創造者，我才不是頭腦發熱呢，我也要創造宇宙。」

  「嘿！」

  一聽這話，大伙兒全愣住了，這能是一個四歲孩子說的話嗎？他上哪兒知道的什麼梅……森神父？

  只有老秦清楚，那句話是學校老師拉生意的時候順口說的，到底有沒有梅森神父這人，人家又說沒說過那句話，鬼才知道。

  但一定要堅持學芭蕾舞，並且必定學出成績，這話秦山說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竟然也做到了。

  正如趙月擔心的那樣，進芭蕾舞學校學習的基本都是小女孩，像秦山這樣的男孩子少得可憐，就連他的芭蕾訓練服也是托老師費了老大勁才買回來的。

  但一切付出似乎都是值得的，一周三次的訓練課上下來，培訓老師對秦山是讚賞有加。他不光身體柔軟度好，還特別聰明，大多數動作一教就會。和他同班的小姑娘們連擦地動作也還沒完全達標時，他就已經學會怎麼跳標準的小踢腿了……

  從四歲到六歲，僅用了不到三年的時間，秦山就能完整地跳出《天鵝湖》、《睡美人》、《胡桃夾子》等古典芭蕾劇目，動作優雅華美，堪比科班出身。

  小鎮上的老師惜才，找老秦談了好幾次，說秦山不朝芭蕾舞方向發展實在是太可惜了，像他這樣具有學習舞蹈的潛力的孩子實在太少，特別還是男孩，這太不可多得了，老秦就應該送他上燕京，去什麼英皇芭蕾舞或者澳洲聯邦考級！

  兒子給老師誇得比花朵還美，老秦自然高興，秦江和秦山只要往大庭廣眾前一站就會獲得各種讚譽，他都習慣了，所以心裡美滋滋的，腦子裡想的只是兒子是芭蕾舞天才，實際上自己還是沒弄明白芭蕾舞本身到底是什麼。

  如果去了燕京，能讓兒子的學習成績更好，讓秦家在村里更有面子，他當然樂意，但最後老師將詳細情況一說，他得知考那什麼證去的地方不止是燕京，還有國外，費用加起來得十好幾萬，立即就縮了頭。

  小十萬塊讓老秦往外掏，那不是難事，可兒子還沒上小學，就往國外送，算哪門子事嘛？同意小山學跳舞只是因為寵著他，就由得他發展興趣愛好，結果越玩越大，可實在是沒啥必要呢。

  再說，轉年秦山滿七歲，就要開始上學了，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才是一個七歲孩子該幹的事兒，哪能文化還沒學，就開始發展「副業」了？這就好比要他老秦開的工藝品廠生產食品飲料，不扯淡嘛？

  之後不管秦山如何哭鬧抗議，老秦也不給他繼續交芭蕾舞學校的學費了。他琢磨著兒子一天天長大，越來越有自己的主見，萬一哪天等他大了，堅持要往國外跑，那怎麼攔得住？還不如趁他小就給他斷掉後路，讓他死心！

  後來，秦山老老實實按照父兄的意思去上學了，學習成績也出類拔萃，的確給秦家在秦橋村長了臉面。

  但是，秦山內向的性格一天天形成，在老師和同學眼裡，他永遠是那樣默默無聞，如果不是成績拔尖，總是考第一名，很可能壓根就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秦山沒有專屬於自己的個性嗎？這一點，身為嫂子的趙月最清楚——小山不僅有自己的性格，還非常地好強。他的體內蘊蓄著一股極其強大的能量，就和他的舞蹈天賦一樣，別人見不著，但具有猛烈的爆發力，只要觸發了引爆點，他就肯定能一鳴驚人。

  三層小樓的後院，有一間工具房。老秦忙著做廠長以後，家裡基本不干農活了，外面的幾畝地都是請人在打理，工具房基本也就閒置了，於是被秦山「廢物利用」，當成了練習芭蕾舞的「練功房」。

  儘管再也不能去鎮上的芭蕾舞學校上課，秦山也一點沒荒廢學過的基本功。每天他至少要練習兩個小時，哪怕沒有老師教授，舞步也越來越標準、越來越精緻。

  趙月只是個天天圍著鍋台打轉的村婦，文化程度初中肄業，別說藝術，就連芭蕾舞到底是什麼也弄不清楚。

  但她只經常偷偷隔著窗戶看小叔子練習，就覺得那些踢腿、轉圈、彈腿啥的動作實在是太美了，說不定秦山要按照老師的建議專門學芭蕾舞，還真能有大出息呢？

  儘管門關得嚴實，錄音機的音量也總是調到最低，古典舞曲的韻律也依然在小院中飄揚，沒過多久，趙月就不自禁經常哼起《天鵝湖》的調調了。

  就這樣，不知不覺十幾年過去，站在小尼奧芭蕾舞學校櫥窗前打賴不走的小男孩，就要考大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