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如果不愛

  翌日。

  唐西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然睡在了紫光閣。

  而循著他毒發之前的記憶，他本應該在皇帝的太極宮，此時卻是變換了一個所在。

  李瀟瀟的突然「獻身」，著實令唐西感到不解和意外。

  霍長青將自己的女兒推給唐西，不外乎是要徹底綁定唐西。天下雲起，即便藥王谷威名赫赫，也難免有弱勢的時候，最終需要尋找一棵大樹依靠，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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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藥王谷落注的對象，就是這位側聖。

  在霍長青看來，以及這段時間與唐西一起遭遇的見聞，讓藥王十分篤定此子絕非池中物，日後定能成為藥王谷的靠山。

  只是，李瀟瀟並沒有拉攏唐西的理由，也不需要做出這樣的考慮。

  她是皇帝，即便只是儀天的傀儡，此生也是站在這個世界的金字塔頂端。

  根本無需「附庸」於任何人。

  那麼，她主動為唐西「解毒」的用意又是什麼？是喜歡嗎？

  唐少主不由得傻笑了起來，這個問題或許只能她能給出答案。

  昨夜如此一鬧，李瀟瀟事後的反應卻尤為平靜，像是任何事情都沒有發生，依舊是照常忙於政事。

  側聖身中陽毒一事，也被她暗中壓了下來，除去當時在場的宮女和太醫之外，知道的人也並不多，但被李瀟瀟嚴禁外傳，違令者自負。

  按理說，李瀟瀟是「間接」救了他一命，於情於理於法，唐西都該主動上門說句謝謝。

  但當他試圖走出紫光閣的宮門時，卻被侍衛告知：側聖身體不適，陛下體恤，讓側聖暫居紫光閣，勿要輕易走動。

  這話，顯然是一種委婉地說辭。

  其潛台詞，莫過於是說：你被禁足了，這些日子沒有皇帝的命令，就留在你的寢宮。

  李瀟瀟頒下的命令，也確實有對唐西禁足的意思。

  但唐西從中聽出了另外的意味，那便是，李瀟瀟在給他製造出宮的機會。

  被禁足了，走不出去。相同的，別人也不會去輕易打擾他。

  那麼，只要不是公之於眾，唐西暗中想去哪裡，那便是他的「自由」了。

  以至於，當天午後，唐西便溜回了商會。

  即便是沒有霍長青的掩護，唐少主想要出宮也並不難。

  洛陽皇宮的生鮮供應，大部分也是由商會負責的，他只需略施手段走出紫光閣，再輾轉到御膳房，便可跟隨商會的小廝混出宮去。

  回到商會。

  裴一命已然從外邦驛館歸來，從他口中得知，妲雅確實不告而別，連大周皇帝都未曾知會一聲，就自顧返回了西域。臨走之時不知為何，帶走了裴一命的女兒。

  裴一命心憂倍至，頗有向唐西請命，暗中跟隨妲雅一行的意思。

  但被唐西拒絕，理由是妲雅帶走「她」的原因雖然不明，但據探子來報，並未受到威脅，也就是說暫無生命危險。加上裴一命如今也不宜與之相認，此女能以孤兒的身份，在樓氏這個大家族內爬到教書先生的位置，恐怕也是有些手段，自保不成問題，無需他人相助。

  裴一命便也只好作罷。

  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裡。

  唐西照常留在商會中，處理著從各地分舵上呈的各種情報和事務，算是忙碌且充實。

  因為李瀟瀟主動「捨命相救」的緣故，唐少主或多或少開始注意起朝廷的各種動向，如遇一些可能會給女帝造成困擾的事情發生，也會暗中提點。

  算是對她「一夜之情」的補償，或是盡一些「為夫」的責任。

  龜茲城的事宜一切如常，留在城中的禁軍正在逐步獲得裝備，也重整了建制，被唐西冠以「鎮西軍」的番號，但這是私下的。明面上，仍以舊番自稱。

  周邊田產的復墾工作也是如火如荼，穩步有序，前途一片大好。

  唐三彩從吐蕃運送了四五批輜重進入龜茲後，暫時停止了購買。

  這幾批輜重足以支撐龜茲城臣民頂過這個寒冬，來年開春，周邊的田產得以播種，後續便可自給自足，無需再以大代價購買。

  伊賀由子自從上一次出現後，便好像銷聲匿跡一般，未再露面。

  此女自然是深有隱晦，但敵暗我明，只能等對方表現出真實目的後，再作應對。

  妲雅返回西域，並未趕往龜茲城的方向，而是直接去了庭州。

  此時的庭州已然在西突厥和大周聯軍的掌控之下，李佑的十五萬嶺南軍、郭放殘存的近八萬河西軍、加上妲雅從碎葉城帶來的三十萬突厥鐵騎，匯師於城下，儼然五十餘萬大軍。

  妲雅留在龜茲城外的大營，如今只剩下幾千人駐守，權當是擺設，用來監視城中禁軍的動向，餘部都被派往了庭州。

  這還不夠，馳勒可汗將碎葉城中的三十萬守軍，分出二十萬眾，親自帶隊也趕往了庭州與妲雅形成統一戰線，大有一舉奪取草原的意圖，不成功便成仁。

  算上臨時徵召的運糧隊和工兵營，西突厥各大部落上征的民兵隊伍，庭州屯兵接近百萬，聲勢浩大，直指北突厥邊境。

  臨門一腳，只要李瀟瀟的藩兵大軍整備完畢，便可兩邊同時進攻大草原。

  只不過，大周北部這邊的軍隊，眼下的最主要任務只是搶糧。

  李瀟瀟頒下冊封詔書後，一如唐少主所想，在各大節度使和藩王中引來了激烈的反響，一開始這些人肯定不願意交替屬地，領著不屬於自己的兵去打仗。但在龐達和李興唐的運籌下，斬殺了近千人鬧事的藩兵將領後，成功取得各藩的兵權，也算是塵埃落定。

  各大藩王身在洛陽，受制於朝廷直屬官軍的威脅，無法逃回屬地，自然也「有苦難言」，不願順從也得必須順從。

  而這一系列動作之後，長安城的表現卻出人意料的平靜，儀天對於朝堂乃至整個大周建制的掌控依舊是穩固的，但她似乎都默許了這一切行動，在唐少主看來深有意外，隱約中感到莫名的不安，似是暴風雨前未知寧靜的那種可怕感覺。

  又過了一個月後。

  大周的各大「南北王」已經帶著隊伍各就各位，深入吐蕃的三支軍隊，有三十萬眾，分成三支，各有一個節度使或者藩王領帥，以吐蕃王的名義開始剿滅兩大皇子的割據。

  當然，在此期間，會有一支全副武裝的運糧隊，日夜不停的往大周國內運輸輜重。

  北部這邊。

  平廬、范陽、安東、朔方四大都護府的藩兵，同時侵入大草原，奇襲之下，一鼓作氣掠奪了無數北方草原的部落，甚至一度搜刮到北突厥的都城附近。

  塔爾里木疲於應對西域方向攻來的百萬大軍，對北部的防範難免空虛，一時間後院失火，大批牛羊輜重被搶奪而去，損失可謂慘重。

  但穩定下來後，卻也不會一時間全面崩潰。

  塔爾里木不愧為一代梟雄，以北突厥多數兵員，加上劉琨山和陳四海的殘部，抵抗馳勒的主力進攻後，自己親率部眾與大周軍對峙於草原，得知大周軍只是為了搶糧，便下令將來不及轉移的牛羊輜重或是下毒，或是燒毀，寧為玉碎而不為瓦全。

  還數次身先士卒，擊退了大周軍的衝鋒。

  幾輪搶掠過後，大周軍雖是大有所獲，但在北突厥極力抵抗之下，藩兵也頗有損傷，派出的近四十萬大軍，折損超過四成。

  朝廷見好就收，留下幾支游擊的隊伍後，大部隊退守邊界。

  馳勒可汗這邊，攻占了草原三大部落後，也隨之暫停推進，穩固占領地的守勢，嚴防塔爾里木反攻。

  ...

  庭州城，都護府。

  此時的都護府，已然成為了大周與西突厥聯盟的「中軍大帳」所在。

  妲雅出現在府內的一棟兩層的雅致小樓內。

  騎樓邊上，她眺望著遠方，眼裡儘是迷離與幽怨，令人難懂的一副思緒。

  身後，熱依捧著一個托盤緩緩走來，托盤上放著兩碗看起來一模一樣的藥湯，但估計療效是不一樣的。

  熱依，便是裴一命的獨女。

  她跟隨妲雅遠赴西域，成了為妲雅保守秘密之人，妲雅便為她取了一個突厥名字。

  而她自己的大周名字，卻是未曾對妲雅提起過。

  熱依將托盤放在房內的案上，而後也走出了騎樓外，輕聲道：「公主，決定。」

  她的話總是這般簡潔，能少說一個字，絕對不加一個尾音。

  像這樣的藥湯，熱依已經連續準備了十幾日，但妲雅始終無法做出自己的決定。

  恐怕，今日也會一樣，但熱依必須要問。

  妲雅默而不答，「照常」以沉默，鎮壓自己內心複雜而搖擺的決斷。

  片刻後，熱依覺得今日沒有「意外」發生了，便端起涼透的藥湯，就要轉身離去。

  誰知。

  妲雅卻叫住了她：「等等！」

  熱依回過身：「想好了？」

  妲雅並不表態，只是示意熱依把藥湯放下，而後道：「你轉過身去。」

  熱依照做了。

  她跟了妲雅將近兩個月，見慣了妲雅的猶豫，一向是未曾多言，也不會去設法左右對方的想法，或是勸解什麼的，此時見到妲雅似乎有了決定，熱依卻不由得多嘴起來：

  「公主想好！你若不能給他一個好的家庭，寧可不要把他帶來這個世界。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這個世界很美好，但也很醜陋。」

  說著，熱依居然脫下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後背滿是蜈蚣般的傷痕。

  熱依苦笑了一句：「當年那個人，試圖一劍斬斷世間的牽掛，去追求他所謂的刀劍雙絕。這個世界便多了一縷冤魂和一個沒有心的孤兒。所以，如果不愛，寧可從來沒有...」

  妲雅黯然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