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城快空了

  李承恩微微皺起了眉頭，很是不解：「人們不是說，開出租很能掙錢嗎？」

  掙錢？司機苦苦一笑，言語間透著無奈。

  「我辛辛苦苦開一天的車，不過一百多塊，去掉油錢，再扣掉交給出租公司的相關費用，剩下最多不過五六十，現在的物價小兄弟你也清楚，好好想想，一天五六十在這個社會夠幹嘛？我也不怕丟人，現在買包煙都只敢買兩塊五一包的三環。」

  司機從口袋掏出一包香菸晃了晃，緊跟著補充道：「就這，還得省著抽！」

  這就是茨淮地區經濟的現狀。所以這個城市外出打工的人極多，除卻那些家裡上有老下有小走不了的，能出去的幾乎都出去了。

  司機這些年來，幾乎只看過大學生往外走，卻從來沒看到過一個從外地回來的大學生。

  畢竟，這破地兒，誰想留啊。

  「咱們這裡現在是窮，以後指不定也就好了，老話說得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說不定以後咱們這裡能變成一線地區，媲美大都市呢，」李承恩把自己心裡的這個念頭，當玩笑一般說了出來，「你還別不信，想當初滬南也不過是個小漁村。」

  

  「哈哈哈，要真如你說的那樣，所有茨淮人做夢都能笑醒啊，不過小兄弟，這話可別在津南說，不然肯定被人笑掉大牙。」司機瞟了眼李承恩，引燃一根香菸，緊跟著又道，「誰都希望家裡好，但人還是要現實點兒。」

  茨淮地區跟長三角地區有得比嗎？連長三角一般城市都比不過，更何況滬南？在他看來，這是不可能的，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李承恩不再說話。

  下了計程車，往前走幾步就是汽車站了。它還是跟以前一樣，說好聽些是非常的簡樸，大白話應該是破落。就在這無比破落的汽車站內，幾輛大巴車孤零零地停在那裡，司機正四仰八叉躺在駕駛座上抽著悶煙。

  車上稀稀拉拉幾個乘客，都是上了年齡的老人。李承恩前面坐著的也是一個老太太，懷裡抱著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孩子，許是一路奔波累了，小孩趴在老太太的腿上打著哈欠，奶聲奶氣地問：「奶奶，這車啥時候能走啊？」

  「大寶別急，再等會兒，到點兒就發車了。」老太太拍了拍孫子的腦袋，眼神中帶著慈愛。

  「來，先吃個燒餅，還熱著呢，等到家你哥跟你一搶，你可摸不著了啊。」說著老太太從一旁的布兜里拿出一個塑膠袋，裡面躺著幾個燒餅。

  小孩一看燒餅，眼都亮了。

  老太太拿出一個遞給小孩，然後又寶貝一般把塑膠袋裡剩餘的幾個燒餅放進了布兜中，這便是她這次來城裡唯一的收穫。

  李承恩壓住心中的壓抑情緒，抬手從包里翻出一個在津南時胡以為給他買的麵包，然後往前探身遞給小孩：「哥哥請你吃麵包好不好啊？」

  老太太一愣，側了側頭看向後面的李承恩，一把把孫子緊緊抱著，眼神中帶著警惕。

  「奶奶，我看這輛車是去茨河鋪的，就想熟絡一下，我也是茨河鋪的，在外面上學，很久都沒回來了，看這小孩兒可愛，就想著逗逗他。」李承恩笑容很誠懇，也理解老人。

  這個時代，拐賣兒童的事時有發生。老人不警惕一些，可能辛苦帶大的孩子就沒了。即便家裡再窮，孩子也是家裡的寶啊！

  「你是大學生？」老太太一聽他滿口茨淮話，又聽到他說自己是茨淮鋪的，疑慮就消了大半。

  「對，我在津南大學讀書，現在是實習期，已經一年多沒回來了。」李承恩笑著道。

  「哎，你是不是姓李啊？茨河鋪李家村的？」老太太眼睛一亮，看向李承恩的目光掠過幾絲興奮，語氣也透著善意。

  「奶奶，您怎麼知道的？」李承恩驚訝地開口說道。

  「你可是咱們茨河鋪的名人，這麼多年過去，整個茨河鋪也就出了你一個名牌大學生，當年你考上的時候，鎮上還放了鞭炮給你慶祝呢！」老太太看著李承恩笑得那叫一個開心啊。

  這是他們茨河鋪的名牌大學生，是茨河鋪的驕傲！

  李承恩也想起來他當年考上津南大學的時候，的確在茨河鋪轟動了一陣子。老太太或許不認識他這張臉，可是只要一提從茨河鋪考上津南大學的，也就知道他是誰了。

  「大寶，來，叫哥哥，哥哥給你好吃的呢，來給哥哥說聲謝謝。」老太太徹底放下了戒心，她一把抱過孫子，讓孫子接過李承恩給的麵包，看向李承恩的眸中儘是欽佩，「這個哥哥是咱們茨河鋪的名牌大學生，你以後可要好好學習，像哥哥一樣考上名牌大學，等你以後有本事了啊，就可以留在大城市，可以天天吃好吃的了。」

  老太太抱著孫子，對未來滿是美好的憧憬。

  李承恩張了張嘴卻沒有開口說話。

  幾乎在整個茨河鋪的父母都將他當成所有孩子的榜樣，因為他考上了名牌大學，以後可以留在人人都羨慕的大城市，娶一個城裡姑娘做老婆，過上令人羨慕體面的生活，然而現在，他選擇回來，尋找創業機會，實現自己所謂的人生價值。

  車子沿著堤壩上的黃土路，晃晃蕩盪開到了茨河鋪。此時天也已經黑得透徹，李承恩最後一個走下車。他拎著行李踏出車門，看向這個破舊的小鎮。

  不過晚上八點半，鎮上的燈卻滅得差不多了，商鋪已經全部關門，路上也沒了什麼行人，整個世界空蕩蕩的，跟繁華的津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李承恩拎著行李站在路口，臉色比夜色還要凝重幾分。

  走不了多久，就是家了。他深吸一口長氣，背著行李踏上了屬於他的征途。

  路很是崎嶇，他一步一步朝前走著，在微微揚起灰塵的土路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淺淡的腳印。他的步伐很堅定，背影在夜色中顯得渺小，卻如青松一般挺拔，似乎還透著一些倔強，仿佛......

  仿佛不把這路踏平，絕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