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徐童兒
2024-06-29 05:12:14
作者: 泠泠七弦上
穿過迴廊,繞過已經成了焦土的藥圃,李昭最終跟著徐童兒來到了一處被乾柴蓋滿了的小門前。
徐童兒掙扎著從李昭身上跳下。
緊接著,她哼哧哼哧將乾柴搬開,又徒手在左邊的泥巴地里刨了許久。
「喏!」
徐童兒高舉著黑不溜秋的手。
一柄黃銅鑰匙掛在了她的手指間。
李昭心喜,接了鑰匙。
「姐姐,和我一起把乾柴搬開吧。」徐童兒又轉身,重新開始搬柴。
後頭的李昭連忙過去幫忙。
乾柴堆被清空後,底下的木門露了出來。
開了鎖,李昭推門往下跳,手頭的火摺子隨之劃亮,高舉著照亮四周。
地窖里到處都是藥香。
正如徐童兒所言,這裡是她爹的秘密地窖,那些流民在上面打砸搶,倒是沒發現地窖,也就剛好保存了下來。
一桌一椅,一書櫃。
十分簡單。
右側靠牆的位置放了個醫館前堂的那種大柜子,一個個打開,裡面藥不少,且都是能用得上的。柜子旁則放著兩三個藥箱,雖是空的,但用的是上好的梨花木,很是結實。
「姐姐。」
徐童兒跟著跳下地窖,喊道:
「我爹的醫書你都帶走吧,我聞到你身上的藥味了,你肯定也是懂醫術的,那些醫書跟著你,就不算浪費。」
這孩子相當精明。
有時候,精明是好事,能保命。
「你爹的醫書我收了。」李昭將書架上的書一一放進藥箱裡,整理了書之後,又轉頭把藥材都挪進來,「藥和藥箱算是我借你爹的,等這件事一了,我去你爹的墳前磕個頭。」
「那你幫我爹收殮吧。」
徐童兒語出驚人。
李昭也吃了一驚,一面扛起藥箱,一面問道:「你爹在哪兒?難道就在外頭的正堂里嗎?」
那剛才她在正堂里翻翻找找的,實在有些不敬。
「我爹被掛到城牆上了。」徐童兒搖頭,扁嘴說:「因為我爹想殺他們頭兒,他們群情激奮,說是要把我爹暴屍三日。」
她覺得,她爹是真傻。
治病救人傻,想要跟流民頭子同歸於盡也傻。
所以她娘才會早早地拋棄了她和爹,改嫁了,所以她長到十歲,家裡甚至沒有個像樣的首飾或裙衫。
「好,我給你爹去收殮。」李昭點頭答應。
兩人原路出了地窖,一路上不敢耽擱,迅速往客棧那邊趕。
等在客棧的裴少宴瞧見李昭回來,忙笑著下樓迎接,餘光瞥見她身後跟著的丫頭時,一愣,蹙眉問是誰。
「醫館徐大夫的女兒,徐童兒。」李昭伸手將幾個藥箱遞給裴少宴,說:「她爹出了事,一個人在醫館裡很危險,所以我把她帶回來了。」
裴少宴一掂,挺沉。
「裡面是書和藥。」她反身抱起徐童兒,解釋道:「如果不是她幫忙,這些東西我是拿不到的,所以你應該不會介意……多養一口人吧?」
「我像是那麼摳門的人嗎?我只是覺得……」裴少宴無奈地說了半句。
他只是覺得,這孩子的眼神太過瘮人。
不過這話他沒繼續說,只埋頭跟在李昭身後,踢踢踏踏上樓。
李昭出去的這麼一會兒,二樓又送了幾個傷員過來,傷勢較輕的幫忙照應傷勢重的,等李昭回來,藥也能續上,勉強夠保命。
但流民不退,光靠裴少宴的侍衛和劉達那點兒人,壓根撐不了多久。
「府衙再沒能用的人了?」李昭抹了把頭上的汗,用熱水清洗了手上的血污,蹙眉道:「漣安的縣令未免也太廢物了些。」
裴少宴遞來帕子,餘光瞥向那個正幫傷員塗藥的徐童兒,說:「漣安城府衙已經成了廢墟一處,縣令估摸著不是死了就是逃了,流民要犯事兒,那當然得把縣衙先廢了才行。」
「那你打算怎麼辦?」李昭問。
以裴少宴的性格,肯定不會坐以待斃。
「鵬生回稟說,城南的流民較少,若能集結了所有人從城南衝出去,或許能有一線生機。」裴少宴起身去拎熱水壺過來,幫李昭倒茶,問:「你怎麼想?」
那麼一來,城內剩下的百姓,就真的是砧板上的魚肉了。
「百姓怎麼辦?」李昭反問。
「姐姐……」徐童兒突然跑過來,脆生生地說:「我們得先自己活了命,才能想其他的,不是嗎?城裡的人能活著,那是命,若死了,便算是運氣不好。那些流民殺人越貨什麼都干,咱們留在城裡只有風險。要是能安全逃出城去,還能找救兵呢。」
李昭聽得愣住。
一方面,她是沒想到徐童兒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另一方面,她完全沒想到這話能從徐童兒的嘴裡說出來。
徐童兒的父親,可是那位濟世救人,醫者仁心的徐大夫啊!
「這孩子倒是機靈。」裴少宴不咸不淡地說了句。
「那他們呢?」李昭指了指傷員。
健康的人能跑,傷員如何跑?
「生死各安天命唄。」徐童兒不甚在意地說。
裴少宴眉頭微微皺起,聲音壓低,道:「我的意思是,出城找援兵可以,但不能是全部都過去,否則城裡的流民必然會嗅到風聲。」
見兩人不理自己,徐童兒也沒多說,努了努嘴,坐到了一旁。
李昭嘆了聲,手頭分藥的活沒停,回道:「你去吧,你畢竟是裴家郎君,你要是出面去找其他城鎮的府衙借兵,他們應該多少會顧忌一下裴家的名頭。」
不等裴少宴開口,李昭又說:「你一個人去肯定不安全,還得鵬生他們跟著,至少得要兩到三個侍衛才行。」
「也帶上我吧!」徐童兒一蹦一跳地過來,歪頭沖裴少宴呲牙笑,軟聲道:「我會很乖的,大哥,你帶我離開這裡,我肯定不給你添麻煩。」
「你還是乖乖待在這兒吧。」裴少宴神色漠然地起身,後撤半步,拉開自己與徐童兒的距離,說:「你這丫頭,明明是醫館大夫的女兒,心性卻如此冷硬,看來是沒分得你爹的半分慈心。」
「我爹?」徐童兒收了套好的笑容,冷嗤一聲,扁嘴道:「我要是我爹,那早就死了,蠢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