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再年(二)
2024-06-29 05:01:04
作者: 青鳴茗
白翎深深得明白蕭澈的顧慮,但並不代表認可他的想法,依然說道:「我可以隨時回到居庸關,如果北邊真地打起來,我不可能坐在京城當作」
蕭澈仿佛知道她下一句要說什麼,提前說道:「停我沒有想把你趕回去的意思,而且我希望你留在東京並不僅僅是因為害怕你遇見困難這種問題,更重要的是我剛剛登基不久,政事上我尚且可以說有過一點點的經驗,但在軍事問題上,即便有老侯爺做我的老師,但實際上我依然沒有學習到太多。」
蕭澈真誠地盯著她的眼睛:「白將軍,孤需要你的幫忙。」
白翎本來準備了一肚子請求自己馬上回到前線的話,在對上蕭澈的眼睛之後忽然就熄火了,她沒有辦法放任他自己一個人來應對朝廷上的風波洶湧,最終猶豫了許久,終於是說道:「等過完年,過完年之後,恐怕就一定要回去了。」
「這樣也好,一來現在北邊兒正亂著,你若是貿然回去,說不定會叫人引起懷疑。而且燕南關的事情,孤需要在周旋一二,不妨等結束之後,你再回去也不會叫人多想。」
白翎想到確實如此,自己回來這麼久了,嚴宗錦如今都把燕南關占了,她就算一再聲明自己沒有想要侵占唐國的土地的意思,恐怕也沒人會相信,事已至此,不必強烈去挽回。
反而又是現在回去,說不定唐國還會懷疑他是不是想占領更多的土地,進而讓盟軍之間的內亂更加嚴重。
白翎嘆了口氣說道:「但願今年冬天一切都能順利吧。」
請記住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蕭澈終於露出了一些輕鬆的微笑:「一定會一切順利的。」
臨走之前,蕭澈忽然說道:「關於那個爵位的旨意,孤依然保持之前的看法,認為你是永遠比你弟弟更加合適的人。」
白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此次嚴老將軍占領燕南關的事情,嚴嶢和白翦知道這件事兒嗎?」
「知道。」蕭澈說道,「白翦倒是沒什麼意見,反而表示了支持,但嚴嶢覺得這件事情過於莽撞,很有可能有更糟糕的結果。」
白翎沉默了半晌,話都到了嘴邊,最終是什麼也沒有說。
今年冬天,因為先王剛剛去世,雖然出了三個月的喪期。先王的遺詔之中也囑咐了不必忌諱,宴飲嫁娶,但最終蕭澈還是以「軍費緊急」和「父王新喪」兩個無懈可擊的理由取消了今年的煙花慶典。半個東京城的人聽到這個消息都失望了一下。
雖然煙花慶典取消了,不代表其他的東西不能放。臨年半個月前官府就封了印,表示不再受理案件和事物,官員都休了假。大部分人都上街去採購年貨,白翎本來是不必親自出去採購年貨的,在母親格外喜歡親自採購東西的環節,於是今年白翎也跟著母親上了街。
說來慚愧,作為一個女生,她居然對這種女生統一的愛好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喜好。
因著王上取消了煙火大會顯然就是釋放了一個信號——他並不願意在這個時節大操大辦,於是民間也不敢堆那些屋子還高的花燈,那些太過張揚的東西也不太方便放了,兩方下來,於是也只能貼些喜慶的福字,年畫兒一類。
於是今年的春聯兒攤上就格外的火爆,寫春聯的先生苦中作樂。一邊揉著手腕兒,一邊聽著顧客的要求,白翎會心一笑,忽然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她和小翦與沐沐和高和也在一起給燕北城的百姓寫春聯兒來著。
也不知道沐沐過得怎麼樣,聽說她從北邊兒回來了,本來白翎囑咐嚴嶢去問候一二,結果嚴嶢去的那次季沐沐還不在,等她回到北邊的時候,一定得過去親自看看——不知道為什麼,對於此事她總有種心慌的感覺。
「你覺得這個如何?『春花含笑意,爆竹增歡聲』更好,還是『財運亨通全家樂,事業有成滿堂春』更好呢?」母親拿著兩副對聯兒來回比劃。
白翎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回,倒是跟過來幫忙拎東西的阿武應和道:「都好,都好,夫人不妨兩副都買了吧,一個貼在東廂房,一個貼在西廂房。」
「是呀,可以一個屋貼一個。」母親看了看發覺可憐的阿武幾乎要上拎著的各種東西給壓垮了。,忽然有點兒心虛的問道:「買的是不是有點兒多,有點兒浪費了?要不我們回去吧?」
白翎掃了一眼:「不多吃不了的,分給下人唄。」
「就是賺了一年的錢,不就為了攢著這兩日全花出去嗎?好不容易將軍回來過年,總不能太敷衍了。」
母親有點感慨似的說道:「是啊,現在你回來過年都是大事了。等以後可能就像你父親一樣,幾年才回來一次了。也不知道下次一家人湊齊是什麼時候?」
白翎本來想安慰一下母親「戰爭很快就結束的。」結果忽然想起來前些日子蕭澈把她叫到宮裡去說的話,這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最終只能說到:「等柔然的戰爭打完了,也就該回來了。」
「戰爭打完?哪裡打的完?」母親最終什麼也沒說,似乎也失了興致,嘆了口氣說道:「再隨便兒買點兒東西,我們回去吧。」
路旁的藝人咿咿呀呀的在賣著唱,想要在新年多賺一點點錢,攤販們扯著嗓子叫賣著,幾乎要叫人聽不出來他們究竟賣的是什麼東西,白日裡的昌平坊是購買年貨最好的地方,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普通百姓都喜歡來這邊兒,於是這裡處處都是摩肩接踵,常常聽見有人的鞋被踩掉了,或者打光棍,人家的下人在驅趕人。
儘是一派人間煙火氣,白翎抬起頭,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有些寒冷的空氣。
就這樣就很好,她很滿足。
儘管這個新年沒有煙火,也不敢請歌女舞女,曾經徹夜不眠的爆竹聲和點亮整個天際的煙火,在這個新年都消失了,歡慶熱鬧之中又帶著一絲清冷和蕭條,但依然讓白翎感覺到了一絲安心。
曲終人散,又是一年新春。
柔然,盛樂城,樓棣坐在宮殿之前,坐在那個輪椅上,身上蓋著厚厚的羊毛毯,幾個下擋在他身邊,給他做人肉屏風,防止他被風吹到。
柔然之前並沒有過中原的春節的傳統,不過因為樓樾和樓棣都有一些中原血統,外加上在那邊生活了將近十年,因此也有了過春節的習慣,柔然人更不會錯過每一個狂歡的機會。
宮殿之內傳出震耳欲聾的歌舞聲,樓棣默然的低下頭,忽然感覺自己的肩膀上有一隻大手搭了上來,他頭也沒抬的說道:「王兄。」
「怎麼在外面吹著風要是累了,不如回你的宮裡睡去。」樓樾說道,「怎麼今晚的飯菜不合你胃口?我看你沒吃幾口就出去了。」
「談不上不合我胃口。」樓棣抬起頭,看著天上的星星,忽然說道,「王兄,你說東京城今天是什麼樣子的呢?」
「東京?想必和往年一樣吧——也不對,今天他們新死了一個君王,可能沒那麼熱鬧。」
樓棣忽然笑了笑說道:「王兄,我想起我們在中原過的那些新年了。」
樓樾接著他的話說道:「今年恐怕來不及了,明年,興許我們依然可以在中原過一個新年。」
樓棣抬起頭來,用天真無辜的眼睛看著他,問道:「我們還需要等到明年新年嗎?」
樓樾大笑:「當然用不上,花朝節,我們去薊京過?」
樓棣說道:「好。」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問道,「胡爾仁找到了嗎?」
「沒有像只亂竄的老鼠,不知道竄到哪兒去了。」
樓棣忽然說道:「你說他有沒有可能被人帶到中原去?」
樓樾倒是不太在意這個答案,冷笑了一聲,眉目中儘是桀驁與跋扈,仿佛那個連續幾個月追殺胡爾仁的不是他似的:「隨他被帶到哪兒去吧強弩之末,何足掛齒。」
「是啊,我們之所以要追殺胡爾仁,本來也只是為了讓他們放鬆警惕而已。」樓棣靠在輪椅的後背上,皺起眉頭,仿佛是一個任性的孩子說道:「我只是不喜歡姐姐騙我。」
「那又如何?兩軍對峙,難道還指望別人讓著我呢?」樓樾眯起眼睛玩味的說道,「這樣的對手當然是親自抓住,才最有意義。」
「對了,王兄,你把東西送給『他』了嗎?」
「做生意嘛,哪有對方還沒有給貨,自己就把錢都交出去了的。如今主動權在我們這兒,等『他』把事情做成了,我們再把東西給他也無所謂。」
樓棣似乎也並不否認這個做法,只是感嘆了一句:「『他』這幾個月要被折磨瘋了。」剛剛說完,樓棣重重地咳嗽了兩聲。
「好了,這邊兒的事情不用擔心。」樓樾說道,「快回去吧,不要受風了,你養好身子最要緊。」
樓樾抬起頭,看著天空,說道:「大概也就是過幾日吧,恐怕會有一場暴雪。」
說這話時,他的語氣無比平靜。
又無比興奮。
一月初四,本來前幾日天氣還好,這天忽然天色大變,從昨天黃昏就陰沉沉的。這兩日居庸關的人過春節,雖然說軍中即便是在過節也一樣要有人守備,但說到底將近一年沒有什麼大的戰爭,而且又是如今的時候,眾人都多少有一些鬆懈。
到了晚上,忽然狂風大作,暴雪隨即就降了下來,當夜值班的守衛暗罵自己命不好,怎麼前兩天天氣那麼好,偏偏自己值夜的時候就趕上這種鬼天氣?
居庸關,眾人還在朦朦朧朧的睡意之中,忽然聽到一聲巨大的聲音。那聲音大的仿佛地動山搖。幾乎讓所有人都驚醒了過來,值夜的小士兵目瞪口呆的看著居庸關的城牆上,先是幾塊兒不太穩固的石磚掉了下去,最後連帶著一大片都轟隆隆的往下倒,他原本想阻止,結果現在他感覺自己的嗓子裡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
事實上,他也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腦海中的第一反應是快點跑,不然自己肯定會被壓在城牆之下,他遠遠的看著黑夜之中似乎有身影,又根本看不清晰,在頭腦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他要把自己的嗓子喊出血來。
「敵襲——」
這話音還沒有完全發出去,他就感覺自己的胸口慢,咽出一陣劇烈的疼痛,他原本以為是城牆的碎石砸到了自己的身上,低頭一看,一支箭穿過自己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拼命的爬向警鐘,血跡一路在廢墟之中蔓延,拉下警告鐘的一瞬間,他徹底結束了呼吸。
阿速司「嘖」了一聲,似乎對於他居然活到能去拉鍾很不滿意,問道:「怎麼辦?」
樓樾倒是很無所謂:「火器在前面再轟一遍,把城牆徹底弄垮,叫西路東路聽見信號直接進攻速戰速決,在天亮之前攻下居庸關。」隨後樓樾用柔然語喊了一句什麼,柔然的士兵們頓時激動的仿佛喝了酒一般呼喊著。
樓樾親自拉弓,射斷了城門之上的一桿旗幟,仿佛是一個信號,黑夜之中亡靈一樣的柔然人策馬像居庸關發起進攻。
白翦聽見外邊的聲音無比嘈雜,剛剛想斥責兩句,忽然就見馮英匆匆忙忙地闖了進來,一身灰塵,臉上還滿是血跡。「撲通」一聲地跪在他的面前
「小侯爺,不好了,居庸關城門破了——」
白翦的腦子還不太清醒,問道:「哪個城門?」
「北、西、東,三個都.......」
白翦披上衣服拿起劍就直接衝出了自己的營帳。他聽見「轟」的一聲,和石材垮塌的聲音,那火炮仿佛不是炸在城牆上,而是炸在他的腦子裡。
他聽見外面柔然軍的高呼聲,和雜亂的怒喝聲,還有痛苦的哭喊,每一種聲音都那麼真實,又那麼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