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正月十四
2024-06-29 04:41:47
作者: 魚幼薇
正月十四,建安侯府內。
一個身高頎長,身穿著單薄紅衣的少女正在貼牆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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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金色腰帶上別著一把烏金色的大刀顯得威武又駭人。
建安侯慵懶地坐在前院山水石桌旁,旁邊摟著兩個美妾正在卿卿我我。
姜意歡眼神微眯,目光透著鄙夷。
這是她今日的明殺目標,她要把這一單做漂亮,引起國師的注意。
鬼魅般的聲音在建安侯耳邊炸起。
「在下姜意歡,送侯爺往生極樂。」
建安侯還來不及反應,一把烏金的大刀就從他前胸穿過,將他瞬間捅了個對穿。
姜意歡熟練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布袋子,然後一刀砍掉建安侯肥胖渾圓的頭塞了進去,轉身大步流星地往院牆邊走。
無人敢攔此煞神。
任由她一身赤紅錦衣沾染著大片的血跡,像一朵朵猩紅盛放的彼岸花,跟隨著她的動作起伏,在夜空中獵獵飛舞。
老君山上。
這裡終年綿延著不化的冰雪,沒有車馬道,只能順著險峻的山巒步步攀登,這是姜意歡每年回家的路。
姜意歡走在狹窄黑暗的山道上突然憶起往事。
她還叫姜二的時候。
姜二自出生起就沒有見過母親,是父親跟兄長又當爹又當媽將她拉扯到十歲。
可十歲那年姜二的天。
塌了。
姜二從小長得粉雕玉琢,像個小仙童一般,不料被隔壁村趙二虎看上,想拉去當個童養媳。
父親不同意,可他不同意又能如何?他僅僅是個殺豬匠而已,收入微薄勉強能夠一家人溫飽。
她永遠記得那一天,永村縣下起了細密的小雨,她去後山上採桑果回家,就在家門口不遠處土坑裡看見父親跟兄長慘死的屍體.....
每每想到這裡,她的心揪著疼,是不是她只要當時答應了趙二虎,結果就會不一樣?
或許是今夜飄著的毛毛白雪讓姜意歡愁腸百轉,她默默嘆了口氣,「我就是天煞孤星本星吧,師傅也走了,都不要阿歡了。」
師傅是除了父兄,這個世界上待她最好的人,可她也在三年前消失了,杳無音信。
姜意歡只知道師傅去找大明皇朝的國師了,後來她下山找人,卻聽聞國師心胸狹窄、嗜血暴戾,她猜,師傅一定被國師殺了。
任她千般手段、萬分武藝,她也只是個普通人,去找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國師談何容易?
沒辦法她只好請君入甕,師傅是死是活都該有個交代。她瘋狂練刀不就為了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嗎?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姜意歡已然走到了熟悉的兩塊墓碑前,她收斂了思緒,聲音甜甜的,像兒時一般親昵地喊道:「爹爹,阿兄,阿歡來陪你們過春節啦。」
姜意歡笑著放下燈籠跟食盒,她單薄的紅衫外面套了一件銀色狐貂,襯著她的皮膚更加蒼白。
自父兄因自己死後,這十年,她每年節日都是在這墳前度過,沒人知道闔家團圓的時候,她坐在墓碑前在想什麼。
「不好意思今天來晚啦,你們不會怪阿歡吧?」
她痴痴地蹲在墓碑前,笑著撫摸墳頭長出來的雜草,像是透過這生命力看往日的家人。
山裡的溫度比城裡的低太多,饒是姜意歡身體強健如牛,也感覺到了徹骨的冷意,不由得打起了哆嗦。
她顫抖著手打開了食盒,裡面裝著的是她今天下午做好溫在鍋里的。
芙蓉豆腐、酒蒸雞、清燉蟹粉獅子頭、蟠桃飯,還帶了一些跟嬰兒拳頭一般大小的千葉櫻桃。
「爹爹、阿兄,意歡愚笨,手藝自然是比不上爹爹的,不過做得好像每年比每年好了呢?你們說呢?」
她把溫熱的菜擺在墓碑前,然後從懷裡摸了一壺女兒紅出來,拿了兩個小酒杯斟滿,自己卻不說話獨酌了起來。
兩口酒下肚,她的臉頰開始慢慢泛起紅暈,是了,江湖上聞風喪膽的女魔頭,竟然不勝酒力。
她自嘲似的笑了笑對著後邊的枯樹說道:「出來吧。姑奶奶好看麼?」
姜意歡耳力極好,在她剛來的時候,她就發現樹林有人,饒是對方壓低了氣息也還是能感受到。
「阿彌陀佛。」
一聲清冷好聽的聲音從樹林裡緩緩傳來,他的語調一直冰冰的,似沒有任何感情。
山里霧重,沒有光源。
姜意歡沒有看清他的相貌,但憑這句阿彌陀佛,她猜到了對方身份,嗤笑了一聲,「大師,過來坐,一起過個春節吧。」
她還以為來的人是個要她命的角兒,沒想到只是個小和尚。
老君上有一所名冠天下的護國寺,這個和尚許是剛從山下回山,在半腰看到自己想留下來看看而已。
前方的陰影里緩緩走出了一個身高八尺身披月白色袈裟的男子,他的眉目清淡出塵,眼神卻古井無波,淡淡地對著這詭異的紅衣女子說道:「施主,執念太深,終成禍端。」
「執念太深,執念太深....」
姜意歡聽著這話,只覺得諷刺,她從小沒見過娘,父親說是生下她後不幸感染了瘟疫而去了,她總覺得奇怪,直到父親、兄長皆因為她死在歹人刀下的時候,她才醒悟。
這個世道,女子有罪,長得漂亮卻生如草芥更是原罪。
那既然有罪,何不捅破了這爛天爛地?
所以,年僅十歲的她,當夜拿起了父親平日殺豬的菜刀,把隔壁村想強占她的趙二虎一家都殺掉了。
她第一次感受到浴血的快感,這讓她無比興奮,好似她生來手裡就該握著刀,所向披靡!
思緒不由得隨著小和尚的聲音飄遠,她又拎起酒壺喝了一大口,打了個酒嗝道:「所以我跟你不一樣,我放不下紅塵過往。」
「和尚,你說紅塵里放逐的人,怎會沒有執念呢?」
仔細看她瀲灩的桃花眸已蓄滿了盈盈水光。
清雲子眼神微動,握著一串白玉佛珠,走到墓碑前行了一禮,「阿彌陀佛,施主。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說人話。」姜意歡頭也沒抬拍了拍自己旁邊的石板,然後把酒壺遞了出去,「喂,和尚,坐下陪我喝點吧,姑奶奶今天心情好,不殺你。」
他借著月光低眸看清了面前女子的長相,不由得看得心裡一顫,腦海里只浮現出四個大字:容貌太盛。
他剛從宮裡回來,正巧就在山腰上碰見了姜意歡拎著食盒向墳邊走去,他看此女行為奇怪,就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麼,這一看倒是出神了。
「施主,貧僧是出家人。」
姜意歡像是醉了,聲音裡帶著平日裡不曾有的霸道。
「出家人又如何?」
她說著從懷裡摸出一把銀白色蝴蝶刀,蝴蝶刀精巧地在她手上轉了一下,刀刃應聲而開。
她一個轉身將蝴蝶刀抵在和尚凸起的喉結上,聲音似變了調的嫵媚。
「喝,或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