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姑母息怒

  我看了張惜妍今日梳了個小巧玲瓏的驚鴻髻，上面除卻斜斜插了一根拖著長長流蘇的玲瓏八寶金簪，身上一陣茜紅禮袍，生生將自己的歲數又壓下去了好幾歲，加之未嫁作人婦，神色間仍然有著有雛女特有的稚嫩可愛，看起來就算出去說是雙八的年紀，肯定也是有人信的.

  她又一向擅長在這樣的場合演好一個失去母親的孤女，好一個惹人憐愛的好外甥女。

  我斜斜地看了眼不遠處的晉王妃，見她正摟著剛得的小世子同其他郡王妃、親王妃們聊得開懷，她見我看她，也就將世子放入乳娘手中，正了正裙擺娉聘婷婷地朝我這裡走來。

  她先屈身向姑母行了一禮，然後親昵地挽起我的手臂喚道，「姐姐。」

  這一句姐姐，又被多事的壽康姑母拿捏住了把柄了，她抿抿嘴唇，嘴角的法令紋都頗有些看不慣這個庶出的晉王妃，「晉王妃都已經嫁進來這麼多時日了，怎得還是這麼不懂規矩，在閨閣中的稱呼怎麼可還保留著，你應當稱呼皇后娘娘一聲皇嫂，真不知道將來如何教好三弟的孩子。」

  晉王妃被我母親寵壞了，最是藏不住事，臉上立刻浮現出一抹竭力去掩藏的嫌惡，但又礙於長輩的面子，對著我規矩地行了個禮，不情不願地道，」皇嫂。」

  我連忙伸手扶她，像是回懟姑母，又像是安撫她，「在場的都是家裡的長輩，不用這麼拘束的。」

  壽康姑母搖了搖頭，背過去，似乎是對晉王妃與我的無狀得不忍直視。

  我遙遙地看了眼主坐上的陛下，他今天穿了我給他親手做的那件魚躍龍門的錦袍，腰間繫著和田玉和小牛皮製成的浮雕腰帶，白皙修長的指節上把玩著一個成色極好的瑪瑙玉墜，雖少了些大氣穩重，配上金冠束髮卻平添了一份十足的少年感。

  當然，比起某位輕浮的瘟神，好了不是一星半點。

  

  他見我看他，就沖我點了點頭，給我指了一個空位，示意距離宴會還有好一會，可以先休息下。

  我看見他今日的袍子後，說心裡沒有些許寬慰那一定是假的，只是心裡還是有點低落，不知道這到底算是表面情意，還是真的向我低頭認好。

  因為一會有帝後親自焚香祭祀的操作，我回頭接過蘭芷遞來的具有保護作用的金護甲隨意地套上，一邊把玩一邊漫不經心地問晉王妃，「怎麼今日南安長公主沒有把祥雲翁主一道帶過來，我記得那位小姐冰雪聰明，上次進宮賴在本宮的懷裡吃了好些零嘴，像極了嘉月小時候的樣子。」

  南安長公主是壽康姑母和先帝一個庶出的妹妹，生母是靜安吳貴妃，出身不算顯赫，背後也沒強有力的家族勢力，又因不得寵的緣故僅僅配給了一個低階官品家的嫡長子，因此為人十分低調謹慎，在各種場合的家宴中都是被忽視的那一個。

  晉王妃不愧跟我是同父的姐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恭敬道，「翁主雖然流著皇家的血脈，出身高貴，但這樣重大的祭祀，可從來沒有外姓子來摻和的道理，這要是都帶過來，我恐怕都分不清這到底是沈家的家宴，還是別家的家宴了。」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喉腔發出了一聲嘲諷的笑意，將壽康姑母的臉襯托的越發烏青。

  張惜妍更是緊張地攥住衣角，癟著小臉說不出一句話來。

  的確，她就算日日夜夜都住在外祖母的公主府，出入的是宮廷樓閣，交往的是宗室貴女，但對外她也是名正言順的張家大小姐，就算大家都看在外祖母的份上在這裡不說她什麼，但她也沒資格帶代表皇室宗女的鳳冠，更沒資格與這些真正王妃公主相提並論。

  趁著我要走去休息了，壽康姑母忽然厲聲對著跟在我身後一言未發的嘉月說道，「跪下。」

  嘉月大驚，我也大驚，晉王妃更是不知所措，這老寡婦又打算唱哪一出？

  嘉月大約也是懼怕這位姑母的威視，顫聲問道，「敢問姑母，嘉月犯了何錯？」

  「何錯？」壽康姑母重複了一遍，又引得眾人一陣探頭。

  壽康姑母比嘉月身形略高，如今她居高臨下地看著瑟縮不已的嘉月，「嘉月，我問你，今日你的鳳呢？」

  嘉月摸了摸光禿禿的髮髻，上面只余幾朵珍珠花和水晶簪子，就下意識地朝我投來求助的目光，我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少女的背立刻豎得筆挺，用瘦小羸弱的身量將寬大的禮袍撐起，將自己王女的架子擺出，定定地朝壽康姑母看了一眼，一字一頓地說道，「想來是丟在半路上了，嘉月以為這並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在場都是自家的人，只是還望姑母見諒。」

  言外之意便是，在場的長輩都沒意見，你一個人的話可代表不了所有人。

  壽康公主從鼻孔里發出一聲難聽的冷哼，絲毫不留情面，「既然皇后和晉王妃都想要遵循個禮法規矩，那我也不好再偏幫誰。不錯，妍兒的確是張氏女，論情倫理不該參加今日的祭祀，我稍後就會派人送她回公主府。但嘉月可是正經的天皇貴胄，雖說還沒到有封誥的年紀，但這樣莽撞不懂規矩，將來出閣也不知道何等的人家才匹配的上。」她越說越著急，說到最後寬大的袖口還配合的用力一擺。

  這樣當著眾人的面給晚輩難堪，甚至在婚姻大事上多加指摘，這就可以看出這位所謂長輩的跋扈之處了。

  張惜妍趕緊攙扶住壽康公主，體貼地給她順著氣。

  我瞧見皇上已經把目光投過來了，急忙開口，「姑母息怒。」

  伺候我和嘉月的婢子們也都看著長公主的臉色齊刷刷地跪了一地，「公主殿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