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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沒有其他家人了

2024-06-28 11:35:21 作者: 雙木非木

  舞池正中的升降台上,金絲籠罩著一個身材纖細、衣不蔽體的少年。

  整個台面赫然成了一個金銀堆砌起來的巨大名利場,下面的人如同失去了理智,個個都在歡呼著、吶喊著、雀躍著,將手中的一張張鈔票往金絲籠里拋去。

  少年腳下堆滿了錢幣、名表、珠寶,他像一朵被金錢滋養出的花朵,迷人又妖冶。

  但只要仔細看,就能發覺少年的身體正在微微顫抖,濃妝掩蓋了他真實的表情,沒有人看出他眼底的恐懼、羞恥和濃濃的自我厭棄。

  人群邊緣,楚南星看到台上的這一幕,瞬間握緊了拳頭,就連嘴唇都褪去血色,煞白一片。

  太荒唐了,鍾逸這是在幹什麼?!

  「這就是你心心念念要找的人,」秦時風一臉鄙夷,輕蔑地說,「今晚只要誰出價高,誰就能把他帶走,對他做什麼都可以。學姐,這種人你也看得上?」

  楚南星咬緊牙關,想要擠進人群前方,像那天晚上一樣將鍾逸帶走,秦時風卻攔住了她。

  「你帶不走他,」秦時風冷冷說道,「他上牌了。」

  

  ·

  上牌?

  楚南星一瞬間有些恍惚,記憶中她似乎在什麼時候聽過這個詞——

  「你媽媽在我們這裡上牌了。」

  「上牌的女人就和案板上的肉一樣,是用來買賣的。」

  童年時代那些痛苦的、折磨的、令人作嘔的記憶再次湧上腦海,楚南星的指甲深深掐進虎口,藉由身體上的痛楚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她問秦時風:「什麼意思?」

  秦時風雙手環抱在胸前,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那天晚上你之所以能帶走他,是因為他沒有和天賜簽合同,你可以理解為他只是個來跳舞的臨時工,想和誰走都是他的自由,但今晚不一樣。」

  說到這裡,秦時風話音一頓,轉頭看向楚南星。

  楚南星心臟猛地一跳,她已經明白秦時風的意思了。

  「今晚,他自願和天賜酒吧簽了上牌協議,誰出價高,他就和誰走,收益七三分成,他七天賜三。如果他還要跟著你離開,這裡的這麼多人可不會放過他。」

  秦時風盯著楚南星的雙眼,看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訝異和無助,心中忽然升起了幾分隱秘的快感。

  看吧,你楚南星惦記的這個男人不過就是個能為了錢出賣身體的貨色。

  ·

  就在此時,燈光猛烈閃爍,一束聚光燈「砰」地打在籠中的鐘逸身上,將他的身體曲線照射的一清二楚。

  戴著小丑面具的司儀登上舞台,舉著麥克風高聲吶喊:「Ladies and gentlemen,let the party begin!」

  排山倒海的歡呼聲中,楚南星有一種反胃的感覺,她咽下從胃裡湧起的酸水:「他們要做什麼?」

  秦時風神情冰冷,薄唇微動,吐出了兩個字:「拍賣。」

  ·

  拍賣?

  不等楚南星反應,司儀便開口說道:「這位是天賜酒吧今夜的新貨,絕對乾淨,沒有起拍價,價高者得!老規矩,開始之前,我們先和這位先生確認一下,今晚作為拍品,請問您是否是自願的?」

  話筒遞到了金絲籠邊,鍾逸怯怯地往台下看了一眼,猶豫兩秒,口齒清晰地說道:「我是自願的。」

  「哇哦!」司儀誇張地歡呼道,「還是老規矩,今晚您的起拍價,由您自己決定,請問您認為自己價值多少呢?」

  鍾逸顯然不知道這裡的行情如何,他閉了閉眼,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十萬!」

  他以為自己說出的十萬元已經是天價了,司儀卻「噗嗤」笑出了聲,調侃道:「那可真是太便宜了,在這裡,十萬塊錢還不夠有些尊貴的客人喝一杯酒呢!」

  不懷好意的鬨笑聲響徹在耳邊,楚南星渾身一震,不願再去看台上的鐘逸。

  她想過鍾逸是被迫的、被騙的,唯獨沒有想過,鍾逸居然是自願的。

  對這位學弟,她有痛心、有失望、有無奈,但走到這一步是鍾逸自己的選擇,她就算有心想幫鍾逸,但鍾逸自己甘願墮落,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放棄家教面試,趕來天賜酒吧,卻見到了這樣的一幕,真是荒謬。

  楚南星啊楚南星,你以為你是誰,你是救世主嗎?

  光怪陸離的燈光下,白衣黃裙的女孩自嘲地笑了笑,在競相出價的喊聲中轉過身,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秦時風眯了眯眼:「怎麼?不留下來看看他到底值多少錢?」

  楚南星垂下頭:「不必了,與我無關。」

  一樓一處隱秘的卡座里,已經有人舉牌出到了三十萬的高價。

  三十萬,七三開的話,鍾逸一個晚上能賺到二十一萬。

  就算他遇到了什麼困難,這些錢也夠他渡過難關了吧。

  相比之下,她借給鍾逸的三千塊錢簡直就像個笑話。

  那三千塊是她辛辛苦苦攢下來的,是她接下來兩個月的生活費,在這個地方卻一文不值。

  ·

  秦時風見到楚南星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心底竟然莫名覺得焦躁。

  本想讓乖乖女對這個男人徹底失望,難道她對籠子裡這個男人來真的?

  操,這男的憑什麼?!

  他刻意忽略心中的煩躁,一把抓住楚南星的手,冷聲道:「你和他不也只是玩玩嗎?至於為了他這麼難受麼?」

  楚南星搖搖頭,掙脫了秦時風的桎梏:「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那是什麼關係?」秦時風步步緊逼,追問道。

  楚南星此刻只覺得精疲力竭,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和秦時風解釋什麼。

  轉眼間,叫價已經抬高到了一百二十萬,對於楚南星而言,這已經是一個天文數字。

  楚南星嘲諷地勾起唇角,今天她終於明白了,什麼才叫一擲千金。

  在楚南星眼中,一小時兩百塊錢的家教費已經令她十分滿足了,而在這些人手中,十萬、百萬不過是揮揮手而已。

  ·

  就在她晃神的片刻,手機的震動感拉回了她的思緒。

  她從口袋中取出手機,就在剛剛那麼一會兒,竟然有了十多個未接來電,全都來自同一個人——鍾逸媽媽。

  與此同時,她的手機里還收到了一條簡訊:

  【楚老師,求求你幫幫我兒吧,別讓他做傻事啊!我被查出患有尿毒症,治病費用要幾十萬元,我想要放棄治療,但我兒說他有辦法弄到錢,不讓我出院,今天晚上我忽然聯繫不上他,我實在不知道該找誰幫忙,楚老師我求求你了,我兒是好孩子,是我拖累了他,我沒有用,我是個廢人,我求求你拉他一把吧!】

  楚南星瞬間渾身冰涼,僵在了原地。

  原來鍾逸缺錢是因為媽媽生病了,原來鍾逸選擇出賣自己是為了給媽媽籌錢治病......

  她看著鍾逸媽媽發來的那幾行字,幾乎是字字泣血,就連每一個標點,都浸染著一位母親對孩子深沉的愛和對境況的無奈。

  「兩百三十?!」台上傳來司儀的驚呼,「哇哦!我們2號卡座的神秘客人竟然出到了兩百三十萬,看來真是對我們今天的金絲雀勢在必得啊!」

  楚南星霎時手腳發軟,一種無力感席捲了全身。

  她要怎麼才能幫鍾逸,她幫不了啊......

  楚南星閉了閉眼,用冷硬的語氣在心裡對自己說:

  「你沒有義務幫鍾逸,你只不過是他其中一門課的助教而已。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離開這裡,然後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過你自己的生活。借給鍾逸三千塊錢,你已經仁至義盡了,你現在就連下個月的生活費都沒有著落,還有力氣管別人死活?」

  她企圖讓自己果斷一些,驅使自己邁開腳步往外走。

  但雙腳卻和灌了鉛似的,怎麼也無法邁開一步。

  鍾逸的媽媽再次發來一條簡訊,這次發過來的是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張紙條,上面是鍾逸寫給醫生的留言——

  【程主任,我媽媽的住院費和手術費我一定湊齊,請醫院再寬限最後一天。我沒有其他家人了,我只有我媽媽,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她一個愛我的人了,求求您再給我一天,明天我一定把錢交齊,感激不盡!】

  楚南星無力地垂下頭。

  「我沒有其他家人了,我只有我媽媽。」

  ——這句話像一根針,扎進了楚南星心口最脆弱的位置。

  左胸膛泛起細密的痛楚,楚南星抬眼望向鍾逸,忽然覺得在鍾逸身上看到了某些時刻的她自己。

  她也沒有其他家人了,她也只剩下媽媽了。

  她也曾經為了她的媽媽苦苦哀求,在迪廳冰冷的舞台邊跪了一整夜。

  可是她的媽媽為什麼和鍾逸的媽媽不一樣?

  她的媽媽為什麼不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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