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事後想起來仍害怕

  看著這些文字，莫宵野不禁想到了一種形容：豐碑。

  卡片上記錄著的，不僅是經陸醫生治療後重獲健康和希望的實例，更是對他個人的肯定，他在生前做到了身為醫者的全部，他真的盡力了！

  「陸醫生的父母，已經抵達醫院了。」游卓然說這句時，眼睛是看著手機屏幕的。

  莫宵野猜得出應該是他收到了游母發來的信息，瞥了一眼被他抱在懷裡的遺物箱，「咱們把遺物箱，趕緊拿過去吧。」

  游卓然輕輕點了點頭。

  與游母再次碰面時，看到了一對正相互攙扶著的夫婦，莫宵野一眼便知：他們是陸醫生的父母！

  陸醫生的母親哭到脫力，他的父親的兩眼布滿了血絲，緊緊地扶著身側的妻子。

  莫宵野注意到他們的悲痛面容，因為泛白的頭髮，顯得愈發憔悴：白髮人送黑髮人，乃是人間至痛......

  「我身為他的老師，真是沒臉見你們......」游母的聲音透著微微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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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可千萬別這麼說......我家孩子當年就是因為聽了您的話，才把學醫這件事堅持下來了，他說是找到了真正的熱愛！」陸醫生的母親攥住了游母的手。

  「他喜歡這份職業，我們都知道的......」陸醫生的父親用沙啞的聲音回道。

  莫宵野默默看著他們，又輕輕側頭瞥了一眼身側的游卓然，瞧見他的眼圈好像也微微泛了紅。

  「關於同意書......」游母說這句時，語氣中透著些許難為情。

  什麼同意書？莫宵野注意到：夫妻倆在聽到這句後，面色變得愈發沉重！

  「因為程序是有嚴格的時間限制的。」游母又補充了一句。

  陸醫生的父親重重嘆了一口氣，「我和她媽都同意！這是孩子最後的心愿了......我們願意幫他完成。」

  莫宵野見陸醫生的母親，在這句話落地後，突然就哭出了聲，可是同時她又在一個勁兒地點頭......

  「陸醫生要捐贈遺體，很早之前就簽署了申請書。」游卓然小聲解釋道。

  莫宵野不禁瞪大了眼睛：雖然這幾年，一直都在與逝者「打交道」，但見到真正決定遺體捐贈的，是少之又少的！

  「我爸媽也早就決定了：以後要捐出遺體。」游卓然又補充了一句。

  莫宵野覺得：這一刻，自己算是重新認識了游家三口了！儘管游家父母是醫務工作者，可是夫妻倆能同時做出這種決定的，還是少數吧？

  當游卓然將裝有陸醫生遺物的箱子，交到他父母手中時，夫妻倆特意對他與莫宵野道了謝。

  莫宵野趕忙扶起欲要鞠躬的陸家媽媽，觸碰到她胳膊的一刻，能明晰感受到她是顫抖著的......

  這一刻，算是見識到了「喪子之痛」的具象化。

  最讓莫宵野記憶深刻的，是陸醫生母親的一番話：

  「這幾年，我和他爸總是催他結婚，問他為什麼不談戀愛？如今看來，倒也不算是壞事，至少沒有害了其他人家的孩子......」

  莫宵野仔細琢磨這話的意思：倘若陸醫生戀愛了，或是結婚生子了，那今日慘禍發生之後，他的妻兒該陷入多麼巨大的痛苦之中啊？

  能說出這種言辭的父母，可見他們的善良程度，遭受了這種打擊後，竟然還能替他人著想！

  可是轉念一想：戀愛與否，結婚與否，是每一個不論身處什麼行業的人，都可以自主做出選擇之事，沒有什麼應不應該的。

  至於今天發生的這起惡劣事件，罪魁禍首，是那個隨便傷人的男人！是他給一個家庭帶來了巨大痛苦，應該受到法律的嚴肅審判！

  莫宵野也是聽了游母的轉述才知道：持利器傷人的男人，是一個病患的家屬，而生病之人，是這個男人的母親。

  他們在來到這家醫院之前，其實已經去過另外兩家醫院了，當時給出的治療方案，並不如這家醫院合理，可以說陸醫生是盡己所能，將病患的病症，控制在相對理想的範圍內了。

  奈何，在出院了兩個月以後，當病患的病症迅速惡化時，這位病患家屬一時接受不了，便做出了如此極端惡劣的行為......

  莫宵野覺得這件事，不能只是以「醫患糾紛」定義，它本質是一起不顧人倫道德的刑事案件！

  病患家屬因為心疼飽受病痛折磨的母親，就貿然奪走了一個年輕的生命，卻忽略了這位年輕醫生也是別人的兒子，他也有年邁的父母......

  再者說：病情惡化，並不是陸醫生的錯，他之前做出了合理的診斷，也按照方案展開了治療，可謂問心無愧！

  送走了陸醫生的父母后，游母說要請莫宵野吃飯，還特意囑咐她：莫要推辭。

  考慮到她老人家今日也受了不小的刺激，難得游卓然也在，安靜地將胃填滿，心裡不至於太過空落落，莫宵野便接受了。

  吃飯地點，在醫院附近的一家中式餐廳。

  莫宵野是在飯桌上，見到了游母要送給自己的那件禮物：一條素色圍巾！

  「小野，你就不要給阿姨送禮盒了。」游母說著，將禮物盒推搡到她手邊，「今天叫你來醫院，是阿姨欠考慮了......」

  莫宵野這才意識到：她這是在跟我道歉呢！

  「阿姨您......」話未出口完全，便見她微微擺了擺手。

  「你今天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可怎麼向......」想表達的是「向莫宵野已故的父母交代」，可終是沒能說出口。

  游卓然則是沉默地聽著。

  「阿姨......今天是怪我太衝動了！以後，我再也不這樣了......」莫宵野不禁想到在醫院時，被游卓然「訓話」的場景。

  「好了，不該發生的，也已經發生了。傷心，是正常的，可人還是得按時吃飯的。」游卓然的這句，讓這個話題中斷了。

  「沒錯......阿然說得對，吃飯！」游母順著兒子的話，自然地岔開了話題。

  莫宵野看著游母用公筷夾菜給自己，還不斷叮囑要多吃點兒，心裡明白，這頓飯其實也算是整理陸醫生遺物的「費用」，覺得這種處理方法也符合游母的性格：對方料到了如果是給錢的話，自己是肯定不會收的！

  當天晚上，莫宵野回到家後，收到了游卓然發來的信息：

  「陸醫生的追悼儀式，兩天後，在本地殯儀館的告別廳內舉行。」

  因為這次醫院的突發事件，彼此間倒是恢復了「互發信息」的交流方式，算是暫時「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