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動心】

2024-05-02 08:55:05 作者: 孟姜

  陳州府在大雨過後迎來了久違的陽光,可汴京城外的官道上,卻依舊大雨瓢潑。

  白書喜一行人被困在客棧中已有些日子了,卻依舊寸步不能行。

  在客棧耽擱越久,白書喜越擔心,思考良久之後,他決定冒雨回汴京。

  江邊村的作坊雖賺錢,卻到底是一份還未到手的產業,比不得他在汴京的鋪子。

  這場雨下了這麼久,商鋪里定會有損失。

  他得趕緊回去,打理生意。

  想到就做到,白書喜給蕭姨奶奶寫了一封信,讓白氏的貼身嬤嬤燕嬤嬤和小廝拿著崔孝佐和白氏的禮物繼續往陳州府走,他掉頭往回走。

  而此時,剛剛起床沒多久的陳冬平則是將陳掌柜叫到前院中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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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著桌子上的色板,面色凝重。

  陳掌柜進了敞間,沒敢抬頭,拱了拱手就坐到屏風外。

  屏風將視線擋得嚴嚴實實,只能看到一條綠色的裙踞在屏風下面,裙踞下隱約露出一雙金蓮。金蓮穿著錯到底,頂頭繡著顆碩大的絨球,別有一番嬌憨的趣味。

  陳掌柜不敢多看,將眼錯到旁邊。

  「這是顧家送來的樣板?」陳冬平的聲音嬌柔婉轉,十分好聽。

  陳掌柜點了下頭,又醒悟到自己點頭屏風後的大娘子也看不到,便頜首道:「回大娘子話,確是顧家送來的。」他想了想又道,「今日是與顧家約定好送還花綀的日子。」

  屏風內嗯了一聲,而後就沉默起來。

  陳冬平不說話,陳掌柜大氣也不敢出。

  過了一會,才聽到屏風內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卻是婢女香兒將色板又送了出來。

  陳冬平道:「待花綀到後,速速送來。」

  這色板上的樣布她都用剪刀剪下來一截,有的泡在水裡,有的放在油中,有的用火燒了一截,有的浸水後用棒槌敲打,除了遇油的稍稍變色之色,其他的無一變色。

  陳家以刺繡起家,刺繡手藝傳自宋城,善山水人物、樓台花鳥等等。族中女子每代都會入選文繡院,為皇帝王妃、達宮貴人刺繡服飾和繡畫。

  陳家善繡,天下皆知。

  然而陳家的短板也有,就是不會染!

  染布的染料共有兩種,一種是石染,一種是草木染。

  一匹布若是想染出經久不掉的顏色所耗費的銀錢比布匹本身還要昂貴,有的商家為了能染出一種前人所沒有顏色會花費數年甚至幾十年的工夫去尋找那些美麗的礦石和植物。

  陳冬平想著色板上那抹青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種顏色據她所知只有石青靛藍等石染原料和菘藍、馬藍、蓼藍的草木原料才可以染出。

  若是石染自然是顏色鮮艷經久不退,可是顧家有這個財力嗎?這個色板上的布料一看就知是普通的麻布,價格低廉。

  若是顧家能買得起石染的顏料,又怎麼捨得用麻布來染?足以證明顧家的染料價格很低,低到他們根本就不屑用貴重的布料來染。

  而且麻布不易上色,顧家卻能染出這樣鮮艷的顏色,證明顧家的染料易著色。

  從這一份色板上,陳冬平推斷出了很多東西。

  陳掌柜走了良久,她還坐在屏風後思考。

  直到陳老太爺處派來了人讓她去議事,這才醒悟過來。吩咐婢女香兒取來幕離薄紗罩在頭上,就往議事廳走去。

  到了議事廳,卻見到陳掌柜也在此處。

  陳冬平衝著陳老太爺行了禮,而後就走了過去。

  她的眼睛落在桌上那抹真紅色之上,再也沒有移開。

  「這是范記布莊染出來的花綀?」陳冬平有些不確定,特意問了一句。

  陳掌柜拱了拱手,「大娘子,這便是今日顧家交來的花綀!」

  真紅色,是最不好染的幾個顏色之一。

  十紅九不同,尤以真紅色這個顏色最為濃烈張揚。

  染布時,十匹布中能出一匹真紅色已算得上不易。可顧家卻在一匹染廢的布料上染出了這等鮮艷的真紅,陳冬平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心中雖是翻湧,面上卻不顯,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真是漂亮!」

  陳老太爺微微頜首,「即是能將花綀染好,那便將餘下的花綀也交給他們吧!至於價錢?」陳老太爺沉吟了一下,「若是顧家皆可染出真紅,便三貫!」

  陳掌柜有些急了,「老太爺,若是三貫,那便是每匹六貫了……」

  布帛一般是二端相向而卷,合為一匹,一端為半匹。

  陳老太爺給的這個價,超出了以往布帛染色的價格。陳家就是給范記布莊,也不過是一貫五百文一端。

  這樣一來,陳家銷售花綀時,利潤就不大了。

  陳冬平莞爾一笑,「阿爺給的價錢很實在,陳掌柜就如此回復吧!」

  六貫算什麼?這一端花綀若是擺上櫃檯,只怕三十貫也有人要。

  陳掌柜到底是久經商場的人物,聽到陳冬平這樣說,頓時明白過來,朝著陳老太爺拱了拱手,轉身退下。

  陳冬平點了點頭,目光就又落回桌上的花綀。

  「顧家有此技,發達指日可待!」陳老太爺捋了捋鬍鬚,輕輕搖頭。

  陳冬平看了陳老太爺一眼,沉吟不語。

  在陳記繡坊里等了有一會的顧老大父子,卻是有些坐立難安。

  陳掌柜拿了花綀之後一去不返,到現在也沒個回信。

  顧老大與顧成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直等到正午腹內飢餓,也不見陳掌柜迴轉。

  又隔了一會,陳掌柜笑著走了進來,「抱歉,抱歉!店裡出了點急事,我去處理了一下。哎呀,這都晌午了?」陳掌柜朝外攤了攤手,「今日我請顧老哥吃杯水酒,以表歉意!」

  伸手不打笑臉人,陳掌柜如此姿態,顧老大實在不好意思拿喬。

  他也笑著站了起來,「吃飯就不必了,我和孩子也急等著回家,一會在路上隨便買個餅就行。」

  「那怎麼可以?」陳掌柜臉上帶著笑,一隻拉著顧老大,「我做東,我做東!」說著話,就將顧老大拉到了外面。

  顧老大與顧成立對視了一眼,只得無可奈何地跟著陳掌柜走了出去。

  到了酒樓,陳掌柜安排了一桌豐盛的宴席。

  酒過三巡後,陳掌柜對微微有些喝紅臉的顧老大道:「這次顧家可是解我鴻升繡坊一大難題啊!這批花綀,本是要送往京城的。」陳掌柜神神秘秘地道,「有些事不妨說與顧老哥聽,我陳家世世代皆有繡女入宮。本任繡女接了差事,正要用這花綀,卻不妨被范記給染壞了……」

  陳掌柜一邊說,一邊搖頭。

  顧老大還真不知道陳家世代有繡女入宮,不由敬佩起來。

  「能入文繡院的都是一等一的繡女,你們陳家得官家重視啊!」顧老大由衷地敬佩。

  陳掌柜擺了擺手,臉上帶了三分得色,「都是討生活啊!只不過是一個在宮裡討,我們在外面討罷了。」

  顧老大就笑了起來。

  陳掌柜的身子往顧老大這裡湊了過來,「顧老哥,但不知你家除了真紅,還能不能染其他顏色?除了這花綀,能不能染繡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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