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顧立哀求】

  第二天，顧立與張可回來了。

  顧立的內心即焦慮又糾結，

  就為了五十貫，為了張可打阿娘，就不要他這個兒子了？可那五十貫，他確實是一文錢也沒落著啊！

  他一文錢都沒落到手裡，爹娘為什麼不要他了？

  看著敞開著卻沒有一個人出來迎接他與張可的大門，緩緩地慢慢地，跪倒在張可身邊。

  坐在堂屋裡的顧老大與顧羅氏，相顧無言。

  「去把堂屋院的門關上吧！」顧老大捂著胸口，眼睛緊緊地閉著。他不敢睜眼，不敢讓顧羅氏看到他眼中的淚水。

  

  顧羅氏關了堂屋院的門，本來想回去。可是聽到院外張可那撕心裂肺的哭聲，又是氣又是恨。

  她唰的一下拉開堂屋院的門，大踏步地走到院外。

  「你哭啥哭？你打了我一巴掌又私自跑回娘家，你還有理了？想哭回你娘家哭去！我不認你這樣的兒媳婦！」

  顧羅氏看著跪倒在地的小兒子，心中又疼又恨，淚水一下子流了出來。

  「老二，你是我十月懷胎生出來的。把你養大，給你娶親，你就這麼回報我和你爹？為了你的媳婦，你就能把爹娘的老臉扔地上踩？是不是我們不把你逐出家門，這個家你連回都不想回？你也是要生孩子的人，你拍著胸口想想，將來你兒子這樣逼你時，你咋做？你心裡啥味？」她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使勁地捶自己胸口。

  「天老爺啊，我是造了什麼孽？要這樣來折磨我？臨到快入土了，竟被兒子兒媳逼成這樣？還不如降道雷，把我劈死！」

  幾個鄰居看著顧羅氏，背過臉悄悄抹了把淚。

  「就是欺負顧羅氏人老實啊……」

  「這樣的兒媳婦，我可不敢要！」

  鄰居們你一句，我一句，把張可臊得恨不得地上裂個縫好鑽進去。

  「你願意跪，你只管跪！我可受不起！」顧羅氏抹掉淚水，轉頭進院。

  只聽得咣當一聲，大白天從來沒關上過的顧家院門，被顧羅氏用力甩上。

  回到堂屋院，顧羅氏流淚道：「可著滿江邊村打聽，只怕也找不到比我好的阿家了吧？她不會做飯，自嫁過來後我沒讓她做過一頓飯！沒讓她餵過一次豬！更別提讓她去地里做農活了。家裡的活計，都是我和老大媳婦乾的。她現在竟然這樣對我……我這心……」顧羅氏捂著臉，痛哭不已。

  「算了，」顧老大輕聲安慰老伴，「你心裡有他們，他們心裡沒你，你就是把心剜出來，他們也只當看不見！」

  顧羅氏的淚水又涌了出來，「我的兒，我十月懷胎的兒！我這心痛啊，痛啊！兒啊，你阿娘痛啊！」

  荷花走出了院，聽著阿娘的哭聲，只覺得心中難受。

  「阿爹，阿娘！」她看著坐在屋裡的爹娘，張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好。

  見到荷花進來，顧羅氏停止了哭泣。

  「阿娘！」荷花又喚了一聲娘。

  她向前走了幾步，走到爹娘的身邊，將阿娘那雙滿是老繭的手緊緊握住。

  「阿娘！」

  荷花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安慰阿娘，只能這樣一聲接一聲喊娘。

  「阿娘！」

  「噯！我的乖，我的心肝……」顧羅氏一把將荷花摟在懷中，恨不得將女兒溶化成血液里那滴鮮血，抓緊女兒的手，再也不想鬆開。

  看著妻女摟在一起，荷花一聲一聲地喚娘，顧老大忍不住老淚縱橫。

  「罷了，沒了這個畜生，我還有一兒一女！有啥可愁的？」顧老大抹掉了臉上的淚水，然後展開雙臂，將妻女一起摟在懷中。

  院內，顧立愣怔怔地看著爹娘與荷花，腿上如同灌了鉛。他與爹娘只隔了十幾步，卻如同隔了千山萬里，跨也跨不過去。哪怕張可使勁擰他的腰眼，哪怕張家大哥用眼使勁剜他，他一動也不動。

  顧老大抬起頭，看著院中的兒子與兒媳。站起身，關上了堂屋的門。

  這門一關，直到天擦黑，顧成與李秀領著大寶與二寶推著一車青草回家，才打開。

  荷花與李秀做好了飯，去請顧老大。

  顧老大目光複雜，「把老二兩口子也叫過來，一家人吃最後一頓飯吧！」

  飯桌上，沉悶無比。

  大家都沉默地扒著自己碗裡的飯，只有張可不時抬頭打量顧老大與顧羅氏。

  顧老大看也不看她，用完飯後，將碗一推，道：「把桌子收拾下，一會大寶二寶和張可出去，我有事話說！」

  「阿翁，我也想聽？」張可一聽到讓她出去，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出去！」顧老大的聲音瞬間變得冰冷，「不是我顧家人，出去！」

  顧立悚然一驚，半句也說不出來。

  張可看了看顧立，見到顧立半點為自己說話的意思也沒有，只得用手托著肚子一步一蹭地走了出去。

  大寶與二寶則是乖巧地行了一禮，先後往外走。

  等到他們三個出去，顧羅氏將堂屋的門關上。

  顧老大將事先準備好的匣子取了出來，「這是給你在村西買的宅子，明天一早你就搬走！你院子裡的東西，隨便搬。但是其他東西，一概不許碰！」

  「阿爹！」顧立聲音顫抖著喊了一聲爹。

  顧老大不理他，只是繼續往下說，「我養了你二十年，自問未做過一件害你的事情！可是你呢？在你心中無父無母，無兄無妹。顧立，你捫心自問，在你心裡什麼東西最重要？是我和你阿娘，是你自己？是張可？」

  看著顧立張嘴想要回答，顧老大揮手擋住，「別急著回答，問問你自己的心！你的心裡，可曾有過別人？」

  顧立的身子晃了一晃，臉色煞白。

  「自私自利！冷漠無情！這就是你的心。」

  「你並不是因為娶了張可才變成這樣，而是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在你心裡本來就是這樣想的。所以張可稍一撩撥，你立刻同意。我那乾股從姑爺一開始給我時，我就告訴給了老大並試探他，說這乾股是荷花，將來要讓荷花當做嫁妝帶走。」

  「幾年了，老大沒起一點貪心。」

  「可是你呢？你才知道幾天就與張家合謀！」

  「這不是一文兩文，這是五十貫啊！多少人一輩子也攢不起這些錢。你呢？你就為了這些錢，把自家的牛娃交給別人，然後用牛娃逼著我把錢給別人。因為你知道，我對牛娃好。因為你知道，一旦牛娃死了，我會吃官司！」

  「顧立啊！你太了解我了。」

  顧老大用力吸了口氣，「我的兒子，你是我親生的兒子，與人合謀奪我的家產！而這些家產，原本就有你的一份。」

  「你那腦子，被豬拱過嗎？你就不想想，幾年時間乾股就變成了五十貫，再過十年二十年會有多少錢？等到我和你阿娘老了之後，能會一文不給你？」

  「現在可好，你什麼都沒了。錢沒了，名聲沒了，前途也沒了！」

  「顧立，我身為你的阿爹，最後再勸你一句：這人呢，不會被別人害死，只會自己害死自己！」

  「按理說，你是被逐出去的，什麼都不用給你！不過你我終究父子一場，我不僅給你一個宅子，再給你五畝良田，另給你兩貫安家費。從明天起，你就不要再回來了！我只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阿爹，」顧立終是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我不走，我不走！我錯了，我錯了，求求阿爹不要把我趕出去！」他一邊說一邊磕頭，額頭與堅硬的磚石地面接觸，發出了嘭嘭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