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不是多餘的

  林歡顏離開二樓的欄杆處，悄然無聲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裴琢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整個人撲到床上，將臉埋進被子裡。

  他在她的旁邊坐下。

  林歡顏瓮聲瓮氣地開口，「你可別來勸我啊！我不想聽。」

  那個人說得再可憐又怎樣，會比她的媽媽和弟弟更可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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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著的人永遠彌補不了死去的人。

  她想起姥姥的勸告，她可以試著不再執著於過往的仇恨，以平常心來面對他。

  但這麼多年的隔閡，總不可能在一夕之間就消融。

  裴琢笑著躺到她的身邊，「我不勸你。」

  他看著屋頂，說：「顏顏，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我不想聽故事。」林歡顏側過臉，看著他，「裴琢，你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情好不好？」

  裴琢怔了怔，「你想聽哪一段？」

  「就講，你養父母去世之後那一段吧！」林歡顏看著他，有些小心翼翼，「你一個人，是怎麼生活的呢？」

  上次裴琢提到那對夫妻去世後，他一直住在學校宿舍里。

  她怕戳中他心底的傷，都沒敢細問。

  裴琢笑著捂住她的眼睛，「不用那么小心，這對我來說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早就不難過了。」

  是嗎？記憶會褪色，傷心也會嗎？

  裴琢平躺在床上，想了想，才開口道：「其實也沒什麼可說的，他們去世那年，我十六歲，剛剛考上高中。姑姑說，她家裡條件不好，只夠收養妹妹，不能再負擔我了……」

  「妹妹？」林歡顏有些好奇，「你在那邊還有一個妹妹嗎？」

  裴琢點點頭，「我六歲那年，他們生了妹妹。我雖然沒有四歲前的記憶，但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所以，我也知道，姑姑那樣說，其實並不是真的負擔不了。只不過妹妹是她娘家的骨血，她願意養。而我，畢竟不是她的親侄子，她不願意養罷了。」

  林歡顏有些難過，她伸手輕輕抱了抱眼前的人，低聲說：「別說了，對不起，裴琢，我不應該問這個。」

  「沒關係的。」裴琢摸了摸她的頭髮，低聲笑了，「我不難過，真的。就是當時，我其實也沒有很難過。」

  林歡顏不信，「你騙我的吧？」

  一夕之間失去家庭，親戚還不願意收養，怎麼可能不難過呢？

  裴琢笑了，這次他的笑容有些淡，「我其實，跟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是很深。他們養我，是因為結婚很多年都沒有孩子，可是後來他們有了親生女兒，我就顯得有些多餘了。」

  裴琢的話聽起來很平淡，但林歡顏的腦海中卻閃現出無數個想像中的畫面。

  一對原本不能生育的夫妻，迫於無奈才領養了一個小男孩兒，沒想到兩年後居然自己懷孕生下了一個親生的孩子！

  於是瞬間看領養的孩子就不順眼起來了，說不定還口口聲聲罵過「你這撿來的小崽子」、「沒爹沒娘的野孩子」之類的。

  不然裴琢既沒有四歲前的記憶，那他又是怎麼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呢？

  想到這裡，林歡顏心底一緊，眼淚差點流出來。

  他是裴家金尊玉貴的小公子啊！若不是造化弄人，怎麼可能是多餘的？

  裴琢望著天花板，他的眼神有些空洞，「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差不多就是天生地養的。我還記得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下雨我摔了跤，膝蓋受了傷。當時的老師好心把我帶回了家，通知了他們去接我。結果一個星期過去了，我的腿都好了，也沒見到他們的影子。」

  「把老師給氣得，索性讓我在她家裡住了一個多月，直到他們忍不了周圍人的指指點點，不得不去接我。」

  說到這裡，裴琢居然笑了笑，「說起來，我雖然是個沒父母緣的，但是老師緣卻出奇得好。從小到大，我碰到的老師都挺照顧我的。」

  林歡顏心酸不已，他長相好，成績好，哪個老師能不喜歡他？

  也就那對夫妻才會忍心如此對他了。

  裴琢看見她難過的樣子，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多了，他試圖安慰她，「至少他們養我長大，沒有不讓我上學，已經算不錯了，畢竟不是親生父母。」

  儘管事實是，他們收養了他之後，為了怕他身世泄露才搬到後來住的地方，周圍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被收養的，若是莫名地就不讓成績優異的孩子上學了，街坊鄰居也會覺得很奇怪吧？

  所以他們抱怨過很多次，說只供他念到高中畢業，不管高考成績如何，大學是肯定不供了的，他得去外面打工賺錢回報他們。

  說句不厚道的，若不是後來他們出了意外，他也許沒有機會念大學，更別提讀研究生了。

  這樣想的話，他還真沒什麼好抱怨的。

  他能想得開，林歡顏卻不能。

  「該死的人販子！」她低聲詛咒道：「後來那人被抓到了嗎？」

  裴琢搖搖頭，「收養我的人去世了，我自己又沒有四歲前的記憶，所以這線索就不好查下去了。」

  他回來後，他哥裴珩一直沒有放棄追查當年的真相，只可惜年代久遠，當事人也已不在，實在是不好查了。

  裴琢看了一眼林歡顏，想起他哥曾經提過，當年顏顏是跟他一起走失的，只是後來她被找到了，而他沒有。

  他哥當時說的時候非常遺憾，感慨顏顏要是再大一點，記得請楚一點，說不定他們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裴琢不置可否，他比顏顏還大兩歲，不一樣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看了一眼仍然在為他抱不平的林歡顏，裴琢這些紛雜的思緒全部壓下。

  這種事情，即便有內情估計也不是什麼好事情，就沒有必要讓顏顏知道了。

  林歡顏擺弄著他的手，過了很久才開口，「裴琢……」

  「嗯？」裴琢低頭看她。

  「你才不是多餘的。」林歡顏抬頭看他，聲音帶著微微的哭腔，「以後不許這麼說自己了，你是裴爺爺的孫子，是裴伯伯裴阿姨的兒子，是裴珩哥的弟弟。」

  「還有，你是我的丈夫。」

  你有這麼多親人，所以，你才不是多餘的。

  裴琢聽懂了她說的話，他在她的額頭親了一口，「我知道了，我有你們。」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那顏顏也要知道，你除了爺爺，還有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林歡顏看著他，笑了，眼中帶淚，「好，我也會記得，還有你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