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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六章終章

2024-06-26 15:37:49 作者: 怡然

  景平,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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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

  戌時二刻,謝而立剛走出書房門,朱青匆匆進院,附耳低語幾句,謝而立臉色大變。

  主僕二人徑直往後門去。

  出門,一輛黑色馬車停在門口,謝而立整整衣冠,扶著朱青的手,上了馬車。

  駕車的人深目看了朱青一眼,揚鞭而去。

  朱青在心裡嘆氣。

  這是第幾次了?

  好像從老爺進了內閣後就開始了,每半年一次。

  那人總是深夜來,也不知道帶老爺去哪裡,若是三爺和小裴爺還在京里,多半是帶去永定河的船舫上。

  朱青甩甩頭。

  三爺、小裴爺他們都走了十一年,還總想起這些老黃曆做什麼?

  ……

  馬車裡。

  謝而立行完禮,道:「陛下今日想與臣下棋,還是讓臣為您讀書?」

  中年的帝王淡淡開口:「都不必,朕帶你去個地方。」

  謝而立一聽這聲音,憂心問道:「陛下嗓子有點啞,可是染了風寒?」

  「近日覺淺,三更睡,四更就醒。」

  景平帝趙亦時:「小裴太醫替朕診過脈了,說是無礙,你不必擔心。」

  謝而立:「朝事離不開陛下,還請陛下多保重龍體。」

  趙亦時擺擺手:「閻王要你三更死,不會留到五更天,一切皆有命數的。」

  謝而立看著眼前憔悴的帝王,話都哽在了喉嚨口。

  他親身經歷三代君王,史書上也看過無數的有道明君,沒有哪一個君王能比得過眼前這一位,不好色,不貪財,一顆心兢兢業業都在國事上。

  這真真是華國開國以來,最國泰民安的十年,四九城的小叫花都少了很多。

  只是凡事過猶不及。

  國事上的殫精竭慮,極大的消耗著陛下的心神,近一年來,他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

  ……

  馬車在一間宅子前停下。

  謝而立下車抬頭,心咯噔一下,竟是從前晏三合住的別院。

  這別院原本是裴明亭的,他們幾個離開後,別院就成了太子的私宅,常常有侍衛看守著。

  裴寓夫婦有時候太想兒子了,就會遠遠的來瞧上一眼。

  朱門,吱吖一聲打開。

  「謝大人,隨朕進去走走吧!」

  「是!」

  熟悉的宅子,熟悉的路徑,青石路兩邊打理的乾乾淨淨,一根雜草都沒有,好像還是從前他們幾個住著時的模樣。

  「這地兒,朕沒有讓外人來過,你是第一個。」

  「是臣的榮幸。」

  謝而立心頭忐忑地跟在帝王身後,一腳邁進了書房。

  書房的擺設和從前完全不同,儼然一個小小的御書房,連牆角的炭盆上都雕著龍紋,很是精緻。

  趙亦時在書案前坐下。

  沈沖沖茶。

  茶香中,趙亦時忽然望向一處白牆,淡淡道:

  「朕一月中,總有一日會在這裡辦公、休息,就睡從前你家老三和明亭住的那間院子。」

  謝而立大驚。

  「謝大人,你可知道朕在這裡,心裡常常在想什麼?」

  「陛下,臣猜不出來?」

  趙亦時撫著唇邊的鬍鬚,「朕常常在想,要怎樣才能做一個好皇帝,讓百姓安,天下安。」

  謝而立忙道:「陛下,海晏河清,時和歲豐,您做到了。」

  趙亦時輕笑了一下,目光從白牆上收回,「承宇他們,可有消息來?」

  謝而立心跳驟然快了起來。

  他進禮部做郎中,做侍郎,做尚書,最後成了華國最年輕的內閣大臣,君臣二人見面的機會不計其數,卻從來沒有說起過他家老三。

  老三,謝知非,謝承宇,謝五十這幾個字,是他們君臣之間不約而同避諱的字。

  謝而立原本以為他做了皇帝,老三、明亭他們就能回來了。

  哪知恰恰相反,原本還有隻言片語的遞迴來,他一上位後,就只有東西了。

  最開始是五台山的台蘑;

  接著是景德鎮的瓷器;

  再然後是……

  唯一不變的,是這些東西里總夾雜著一張兩張的佛經。

  六年前,佛經上的字有了明顯變化,謝而立一看就知道是孩子寫的。

  他們家的字,從一開始就寫得好,這六年下來,頗有幾分書法大家的風範;

  裴家那頭的字跟狗爬似的,六年前如此,六年後還是如此,半點長進都沒有。

  但就是這樣,裴叔都當成寶貝,睡覺在枕頭底下壓著。

  漸漸的,他和裴叔悟出了一點東西:老三和明亭他們避著的,只怕是面前的這一位。

  謝而立搖搖頭,「音訊全無,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趙亦時深目看了謝而立一眼,「朕昨兒夜裡夢到了他們倆,一個在生氣,一個在哄。」

  謝而立小心應對:「他們兩個在一處,總是吵吵鬧鬧,鬧騰的很。」

  趙亦時嘆了口氣:「鬧騰好啊,總不至於太冷清。」

  謝而立不知如何接話,垂下一點頭,沉默著。

  趙亦時看著他,問道:「謝大人,你可知古往今來,皇帝為什麼都要住在深宮裡,你們見朕,要穿過好多道宮門。」

  「深宮才能保護陛下。」

  「淺薄了些。俠士,只有在深山裡,才能靜下心來練得絕世武功;道士和尚只有藏在無人處,才能修行自身。」

  趙亦時目光一炯,看著窗外。

  「而帝王在深宮,是因為要把自己活成孤家寡人,才能坐穩這江山。」

  他看著謝而立有些發白的臉色,忽的一笑。

  「謝大人啊,如此盛世,朕也值了。」

  「陛下是千古明君,是一代聖……」

  謝而立還要再夸時,餘光掃見皇帝闔上眼睛,淡淡道:「你且去吧!」

  「臣,告退。」

  謝而立站起身來行完禮,恭身退出去。

  掩門的時候,他忍不住掀起眼皮——

  只見帝王穿著玄袍,坐在太師椅里,明明燈火很亮,明明書房暖如春日,可謝而立卻覺得他仿佛坐在了黑暗裡,坐在寒風中。

  再孤單不過。

  ……

  回府的路上,謝而立一遍又一遍的回味著皇帝的那些話,總覺得心神不寧。

  回房躺到朱氏身邊,把人摟在懷裡,心依舊不寧。

  一連三天,天天如此。

  第四日,下起大雪,謝而立喝了一碗安神湯,早早上床休息。

  哪知睡到半夜,突然聽到一聲驚雷,嚇得他從被窩直坐了起來。

  朱氏也被驚醒,喃喃道:「下雪天打雷,非吉兆啊!」

  謝而立想了想,「明兒個我書信一封給大哥,讓他幫著……」

  話未說完,一記鐘聲鑽入兩人的耳中。

  朱氏驚的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大爺,這,這什麼聲音?」

  謝而立沒有說話,兩行熱淚從他眼角滑落。

  良久,他艱難地咬出三個字。

  「山!陵!崩!」

  ……

  景平十年。

  十一月二十四,丑時二刻。

  獨屬於景平帝的喪鐘敲響了,他死在御書房,倒下時,手裡還拿著一本奏章。

  時年三十五歲。

  沒有人敢相信正值壯年的帝王會走得如此突然,但趙亦時自己似乎預料到了這一日。

  三天前,他給年幼的太子挑選了四位顧命大臣。

  謝內閣便是其中一位。

  噩耗散開,宮裡,宮外哭聲一片。

  四九城全城戒嚴。

  天亮時分,金絲楠木的梓宮抬入宮內。

  內侍汪印攜一眾老內侍,替帝王淨身,更衣,將屍身抬入梓宮內。

  年幼的太子服喪守靈。

  既是內閣,又是禮部尚書,還兼顧命大臣的謝而立被匆匆召進宮,主持治喪大事。

  另外三位顧命大臣,也都先後而來。

  事情一件一件、有條不紊的安排下去,整整忙到第二日子時,四位顧命大臣吃上第一口熱飯。

  謝而立沒什麼胃口,只喝了一碗熱湯,便去靈堂看太子。

  太子剛滿九歲,此刻正蜷縮在內侍的懷裡,頭一點一點像雞啄米似的,打著瞌睡,全然不知即將壓在他肩頭的千斤重擔。

  謝而立點香,磕頭,接過內侍遞來的白紙,往火盆里扔。

  火光跳動中,他聽到一聲細小的「咔噠」。

  這什麼聲音?

  還沒回過神,又一聲「咔噠」。

  這一回他聽清楚了,像是有什麼東西裂開。

  謝而立驚得寒毛直豎。

  這時,被咔噠聲驚醒的太子,忽然手一伸,指著面前黑色的梓宮,細聲細氣道:

  「快看,父皇的棺木……裂開了!」

  謝而立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魂飛魄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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